第二部(第36/37页)

艾米站起来,退缩一下,步履维艰地走到装着玻璃框格的窗户那儿。

“是,”他接着说,“一点儿不妙。很可怕,实际上。这就是为什么保密。非常保密。”

她站在窗户边——尽管外头夜晚的空气温度比屋里低,那儿的热依然感觉很残忍,具有威胁性。她能听见令人不安的细微声响,东西干燥,裂开,破掉——草,树木,还有上帝知道的别的什么。她能听见远处上方屋顶上的波纹铁皮发出疼痛的叫声,由于阳光暴晒在收缩。她使劲用伤脚支撑身体,为了让疼痛狠劲刺到她的身心里去。

“很可怕?”艾米·马尔瓦尼说,“什么很可怕?他们是俘虏,这我们知道。还有日本人是畜生。但他们是安全的。”

“在德国的澳大利亚战俘,你能跟他们通信,也算在度假。但在亚洲的战俘,怎么说呢就没那么体面了。没消息,没靠得住的目击人证词。自从新加坡归了日本人,就没有任何关于他们靠得住的说法了。有九个月,他的部队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们认为有几千名战俘死在那儿了。”

“也许。但没证据说多里戈死了。”

“有人告诉他们——”

“谁告诉?谁说的?谁,基思?”

“我……他们的情报人员,我猜。我的意思是……”

“谁,基思?”

“我不能说。但罗恩——他认识人。”

“谁?”

“身居要位的人。国防部的人。”

基思·马尔瓦尼停下不说了,面具似的笑容好像显出别的什么——可怜?犹疑?愤怒?——接着,它又回复到原先那样,带着一种无法慰解的强力。

“他们料想很少人能活下来把情况讲出来。”

艾米意识到,他这次没像通常那样——问一个问题,马上自己回答。他不是想在争论中说赢对方。他想告诉她什么。这像是他已经赢了。

“他给我们写信了。”艾米说,但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高又尖。

“那张卡片?”

“卡片,是的。还有他哥哥汤姆给你写的信,说他在塔斯马尼亚的家里人在我们收到信之后也收到一张。”

她知道她的声音音量单薄,没有说服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寄给我们的卡片,艾米,日期是一九四二年五月,我们十一月收到。那是三个月前。快一年了,我们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没有只言片语——”

“是,”艾米·马尔瓦尼说,“是,是。”说得很快、很确定,好像以某种方式证实了她的观点,而不是终结了它。

“从那时候起,没有只言片语。”

“是。”艾米·马尔瓦尼说。尽管她更用力地压,伤脚根本没多疼。习惯和境况,婚姻给予的信心重建和经济保障,这些对她再也不够了。她要离开他。但考虑了一下这个苦涩念头,她立刻茫然失措。怎么离开?去哪儿?靠什么活?

“他家里人十二月收到卡片,日期是四月份。”

“是,基思,”艾米·马尔瓦尼说,“是。是。是。”

她的身体被甩起来,在滚动,她伸手想抓一些话来帮她保持平衡。她没说她写了不止一百封信给多里戈——自从他们听说他被俘了。一定的,艾米·马尔瓦尼想,一个人会想办法渡过难关,活下去。

“罗恩·贾维思还说,有从别的来源收到的报告。不妙。说那些人变得只有皮和骨头,在被饿死。”

“报上什么也没说。”

“说了。暴行。大屠杀。”

“那是宣传,基思,”艾米·马尔瓦尼说,“要让我们恨他们。”

她把全部体重都放到伤脚上,它不过是疼而已。

“但没说别的,没有接下去的报道。”

“这是战争,艾米。坏消息是没有消息。坏消息会消失掉。五分之一的澳大利亚军队中最优秀的部队失踪了,只有很少的可靠线索知道他们在哪儿。”

“这不是说他死了,基思。这像是你想叫他死。他没死,我知道。我知道。”

她意识到海上的微风停下来了。连这世间都在奋争,为了呼吸。从外面传来一片枯叶猛然落地的响声——她想她听到了。基思咳嗽一声,他还没说完。

“罗恩·贾维斯为我问了更多,”他说,一边用手帕擦拭嘴唇,“有一个战俘逃出来了。他们还没告诉家属。为了民族士气,我想是。还有,他们等着通过别的渠道加以确认。像红十字会这类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