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6/37页)
“我也去看了一个男人——一个大夫——在墨尔本,基思安排好的。基思说处理这种情况,这是最好的办法。那是十一月。怎么说呢。他把问题解决了。”
一阵沉默张开大口,连拍击的海浪都填不满。
“我对马从来没一点儿兴趣。”艾米说。
“但你挑中老伙计劳里来赢冠军杯。一百对一。你一定懂一些。”
“我挑中他因为他是一百对一。我挑中他是让他输。我一半儿指望他在开始的门那儿就被拿下。我挑中他,因为我恨那该死的杯赛。我恨跟它有关的每件事。”
她重新站起来。
“我不想在外头说这事。”
他们进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但这样太热,过了一会儿,她挪开了,他们并排躺着,只有指尖相触。
“他坐那儿——基思,我是说。基思坐那儿说——‘碧翠丝小姐’在他腿上——他在墨尔本安排了一个男人来照看我。一个男人。什么意思?一个男人?”
有一会儿,这个问题似乎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然后,她又开口了。
“他轻轻拍着、摸着他的狗。我从没像恨那只狗一样恨过什么。他不摸我,但你看他,拍着、摸着那条狗。”
“然后怎样呢?”
“没怎样。我去见一个在墨尔本的男人。他就那样不停地摸着哄他该死的狗。”
20
路上偶尔的声音和海滩上的噪声从很远的楼下横扫上来,围绕天花板上风扇的叶片旋转——它在缓慢地剥去时间。他发觉他在听她呼吸,听浪涛,听壁炉架上的钟的声音。在某个时候,他意识到艾米的头又在他的胸口上,她睡着了,在另一个时刻,他跟她一起睡着了。帘子向房内展开——海上的微风在下午三点过后有了速度,随着这风,热力消退,黄昏时被烟雾笼罩的光形成短促阵流,到了房里。等下次醒来,他意识到是夜晚了,灯亮着,艾米醒着,看着他。
“但那之后呢?”他低声说。
“什么之后?”
“在墨尔本那男人之后?”
“噢。明白了。”她说,然后,顿了一下,抬头望天花板,也可能是比天花板遥远的什么地方,眼神既是迷惑不解,又是听天由命,好像她预料所有人事总会回到天花板上那神秘的位置上去,或者回到比天花板遥远的星星里去。“明白了。”她又说了几次,依然朝上望着。终于,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他。
“我得假装去墨尔本看杯赛。有关赛马下注,我一丝不苟地学。也许我还有点感兴趣了。这事能集中心神,我想是因为这一点吧。去了回来,我不在乎。这事跟赛马一回事。我就假装。我不知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为什么我时不时有些神经质的原因。”
“那基思呢?”
“我回来了,他对我很好。好得不得了。我猜他觉得他有责任。还有,我那么心烦意乱。他要跟我结婚,尽管孩子没了——也许他想重新来过。也许他比我还感到羞耻。我不知道。”
“你陷入爱河了?”
“只是陷进去罢了。什么都跟雪似的。在脑子里。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你有属于你的世界,然后,无论你想什么,它们全都变得跟雪似的。基思好得不得了,而我是雪。也许我为做错事而有负罪感。也许我没想别的,只觉得我很脏。那时我确实觉得我很脏。我知道我不想变成老处女。也许我想,我们能把事情改正,重新怀孕。这次不出错。但事情全不对劲。因为他好,我恨他。我恨他,直恨到他反过来恨我。他说我骗他让他跟我结婚。不知为什么,情况好像就该是他说的那样——他跟我结婚是我骗他。他说我骗他,说我做了很坏的事——这就是我为什么怀孕。也许他不当真想这些了。但有时你说一些话,这些话不单单是词。这些词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一句话全讲出来。你骗了我,他说,所以我们才结婚。有那么多、那么多词语,没有一个词有意义。到头来呢,一句话把什么都说穿了。”
艾米侧身躺着,把目光投向外面海的方向。躺在她背后,他嫉妒她的枕头。他们躺在一起很长时间不说话。用一根指头,他捋着从她脸上落到耳后的头发。她耳郭的形状总让他感动。他感觉极度眩晕,好像被狂扫进一个奇大无比、永远不停下的漩流中去了,绿色胶木制的钟只看得见荧光的指针和数字,一个幽灵似的浮动的环在他们上空盘旋,发出滴答声。她滚进他怀里,他能感觉她的呼吸轻轻扫过胸口。他看见她的眼睛睁开,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的身体,好像在注视什么不在此地、非常遥远的东西,然后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