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5/37页)

多里戈·埃文斯指着壁炉架上绿颜色胶木制的钟。尽管分针不知什么时候从钟面上消失了,时针表明在她约定她要来的时间过后,他等了三个小时了。

“我得等做白班的人走了,”她说,“等到肯定不会有人注意我来这儿。”

“都有谁走了?”

“两个吧女,负责吧台的,厨子。米丽,那个女侍者。他们谁都没上过楼。”

“看样子今晚没人留在这儿。”

“今晚是。我把所有订房的都安排在了下面两层,所以这儿就我们两个。”

他们出去,到了深长的露台,坐在生锈的铁制椅子上,分喝一瓶啤酒。

“你很会下注,”多里戈说,“基思说的。”

“哈,”艾米说,“看那些鸟。”她指向海——在那儿,海鸟们会猛地像死了似的栽到海里。她走过去,到了熟铁制的栏杆边,上面的漆早就全剥落了,只留下一层赭红色的铁屑。她用一只手摸它粗粝如沙的氧化层——跟年深日久的矿石一样红。

“基思认为你会抓枪头。”多里戈说。

那些鸟会重新飞起来,嘴里叼着石首鱼。艾米在指间捻着沙样的铁锈屑末。她把目光移到长长的沙滩上——延伸好几英里,直到一个被海水侵蚀的古老岬角,除了最耐苦的灌木,那儿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的脑子里似乎充满了很遥远的事。他走过去,要握住她的手,但她把手甩开了。

“基思说那话了?”

“他说你总是很了解赛道、赛场、筹码和最有希望赢的马。”

“哈!”她说,又沉浸到她自己的想法中去了。从楼下的街上,一只狗的吠声让她吃了一惊。她不安地四下张望。

“是他,”她说,他能听出她声音里有恐慌,“他提前一天回来了。我得走,他——”

“那是一只大狗,”多里戈说,“听。一只大狗。不是‘碧翠丝小姐’那样的杂种狗。”

她不说话。狗叫停了,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基思——在对狗说话,接着,声音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发泄她的不满。

“我恨那只狗。我是说,我喜欢狗。可是我们吃完了,他让它上到饭桌上。把它邪乎乎的舌头舔出来,像一条讨厌死了的蛇。”

多里戈笑起来。

“然后流口水,不停地喘,”艾米说,“一条狗在桌子上?你想象得出来吗?”

“每顿饭?”

“我能跟你说一件事吗?只跟你。”

“当然。”

“这跟‘碧翠丝小姐’没关系——你绝不能跟任何人讲。”

“当然。”

“你保证?”

“当然。”

“保证?”

“我保证。”

她走回到被阴影覆盖的像洞穴的露台那儿坐下。她抿一口啤酒,长长吸一口气,喝一大口,把杯子放下,抬头瞥他一眼,重又看着镶珠子的杯子。

“我怀过孕。”

她看着手指,摩挲指尖上变潮了的铁锈屑末。

“是基思的。”

“你是他妻子。”

“怀孕是之前。我们结婚前。”

她停下不说了,伸着头四处看,好像在长长的、满布阴影的露台上找什么别的人。终于确信没别人,她重又转头看他。

“这是我们为什么结婚。他就是认为——这听起来真的很可怕——他就是认为婚外生孩子不对。你明白吗?”

“不完全明白。那时你们可以结婚。你们结婚了。”

“他是好人。他是。可——我怀孕的时候——他不想结婚。但我想。为了保住孩子。我不——”

她又停下不说了。

“爱他。不。我不爱他。再说。”

“再说什么?”

“你不会想我是一个坏女人吧?”

“为什么?”

“认为我邪恶?我不邪恶。”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说我要去墨尔本看杯赛。我跟人说我每次都去。我新到这儿,他们知道什么?但——”

“但你没去。”

“不。不是这样。我去了。但我也——”

她的指头快速动着,想把铁锈摩挲掉。突然,她把手指在衣服侧边擦拭,留下一片红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