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5/37页)

“你说什么?”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眼睛。

“我的意思是,”她说,“我的意思是你是艾拉的。但今晚,今晚你是我的。”

她轻声笑了,好像这一切都不意味着什么。

“当我是一个伴儿。”

她抬起手,挥到耳后——一个不接受他说法的手势。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知道。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他感到既兴奋,又害怕,她的话没任何意义,她的话意味着一切。她闪烁其词。他不知所措。

桌上的蜡烛被侍者熄灭,乐队开始演奏《友谊地久天长》,为摇摆华尔兹伴乐。这是取自聚首又分离的记忆,志同道合的人形成圈子,结果被拆散。每演奏到几行结尾,又一个演奏者会伸出手,把身前的蜡烛摁灭。

多里戈看到自己在和艾米跳舞,脚下的地板慢慢隐没到黑暗中,不知怎的,她把头歇在他肩上了。她的身体好像在鼓励他投入一种分享的柔韧摇摆中去。当他的身体小心翼翼融入她的,他又对自己说,这根本不算什么,这什么意义也没有,这不会导致任何事情发生。

“你在嘟囔什么?”她问。

“什么也没有。”他低声说。

他们转着圈,身体从歇靠在对方身上体验到一种奇异的宁静,也是最强烈的期盼和紧张。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像最轻柔的微风滑过他脖子。

最后一支蜡烛被摁灭,房里浓黑一片,窗帘突然从窗户上落下,人们在惊叹中猛吸一口气——一轮满月的光投射进房里。眼下华尔兹旋转接近尾声,他懂得了这整个安排是一种对未来异样的怀旧感,每个人都怕这未来永远不会属于他或她,感觉明天要发生什么已被提前告知,而只有今晚能有变化。

在水银般的光和墨蓝色阴影里,一对对人慢慢分开,鼓起掌来。有一会儿,他们看着彼此,他知道,如果他吻她,她不会反对,他只需稍稍俯身向前,进到她的影子里,就会万劫不复。但他记着他们是谁,他没吻她,而是问她想不想再喝点儿什么。

“带我回家。”她说。

11

回到酒店,她把他带到她跟基思住的那些房间。他在一把锈红色扶手椅上坐下。他能闻到基思粘在椅背上的发蜡和留在织锦的室内铺陈上烟草的气味。艾米打开留声机,放上一张想让他听的唱片,放上唱针,坐到多里戈坐的椅子的扶手上。钢琴短促、滑行般的声音,萨克斯管与海边微风一道舒缓地荡漾,风让蕾丝窗帘泛起涟漪,一个嗓音唱起来。

隔壁公寓里叮咚的钢琴

那些吞吐的话语告诉你

我的心想要什么

游乐场绘彩的秋千

这些愚蠢的事

让我想起你

“这是莱斯利·哈钦森21的歌,”她说,“显然他跟皇室的女士,你知道的,很亲密。”

“很亲密?”

她微微笑起来。

“是,”她非常轻柔地说,一边用眼角看他。“很亲密。”

她又笑起来,从嗓子里发声,他想,他多喜欢这笑声传达给他感觉啊——浑厚炽烈,善解宽容。

歌唱完了。他站起来要走。她把唱片重新放上。他说“再见”。在门边,他探身进来,礼节性地吻她的脸颊,他要退开,她把脸伸过去,紧靠他的脖子。他等她把头挪开。

“你得走了。”他听到她低语,但她还把脸紧靠着他。

留声机的唱针发出喳喳声。

“是。”他说。

他在等,但什么也没发生。

唱针还卡在槽沟里,抓挠出由沙声组成的圆环,投入夜色中。

“是。”他说。

他在等,但她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只胳膊轻轻环住她。她没挣脱。

“很快就走。”他说。

他屏住呼吸,直到感觉她在轻轻挤压他。他没动。

“艾米?”

“哎?”

他没敢搭腔。他呼出一口气,蹭着脚以便更好地保持身体平衡。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担心无论说什么都可能打破这种复合状态——亟需用心维护,由各种可变因素组成。他让手落下去,合在她的腰上,他想她也许会把它扒到一边。但她没有,而是低声说:

“Amie。在法语里是朋友的意思。”

他另一只手摸到她臀部美妙的曲线。

“这是我妈妈,”她说,“在我小时候教我的。”

她也没把那只手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