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狂基因(第5/9页)

要回答“是什么让我们成其为人类?”这个问题,可以试着搞明白“是什么让我们区别于大猿?”这个问题。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什么让我们区别于非人类的大猿?”因为我们自己当然也是大猿之一。差不多所有人现在都知道,非人类大猿极为聪明,就像多卡娜再一次证明的那样。它们有能力进行推理,解决复杂的难题,并且理解其他猿有可能知道(或不可能知道)的事。当莱比锡的研究人员对黑猩猩、猩猩以及两岁半的儿童实施一系列实验时,他们发现,在涉及理解这个物理世界的任务时,三者在很大范围上的表现都具有可比性。[12]举例来说,在一个实验中把某种奖励放进三个杯子之一,然后移动这些杯子的位置,猿与儿童准确找出奖励所在杯子的频率是一样的——实际上黑猩猩还要稍高一些。猿类掌握数量概念的能力似乎也与儿童差不多。它们总是不断选择食物更多的盘子,甚至当选择过程涉及一些勉强算是数学的内容时,它们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它们似乎还能像人类儿童一样理解因果关系。(例如猿类懂得一个摇晃时会发出响声的杯子比摇晃时没有声音的杯子更有可能装着食物。)而且它们在操作简单工具方面跟儿童一样灵巧。

也有一些任务是儿童总比猿类做得好的。这些任务都涉及对于社会性信号的理解。在寻找奖励时,如果给孩子们一个提示,比如让某个实验人员指着一个容器,或者朝那个容器使个眼色,儿童们都能够理解这些提示。对于类似的提示,猿类要么不理解实验人员正在帮它,要么不能准确地领会提示。类似的,如果让实验人员做给儿童看该如何获得奖励,例如撕开一个盒子,他们就会毫无困难地领会其中的含义,重复实验人员的运作。而猿类又一次不知所措。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些社会性领域的实验中,儿童占了很大的便宜,因为实验人员与他们属于同一物种。但是总体来讲,猿类似乎还是缺乏合作解决问题的念头。而这种能力恰恰是人类社会的核心所在。

“黑猩猩能做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聪明事情。”研究所演化与比较心理学部门的负责人迈克尔·托马塞洛(Michael Tomasello)告诉我,“而我们已经看到的主要差别在于‘集思广益’。如果你去动物园的话,你永远不会看到两只黑猩猩合力抬重物。他们没有这类合作规划。”

帕博通常都要工作到很晚。大多数时候,他会在研究所吃晚饭,那里的小餐厅一直开到晚上7点。不过有天晚上,他说可以早点下班,带我看看莱比锡的市中心。我们参观了巴赫长眠的教堂,最后来到了奥厄巴克斯·凯勒。这家酒吧出现在歌德的戏剧《浮士德》第五场中,魔鬼靡菲斯特带着浮士德来到这里。(歌德上大学期间应该是很喜欢来这家酒吧的。)此前一天我刚去过动物园,所以我问了帕博一个假想实验的问题。如果他有机会让尼安德特人来参与我在黑猩猩世界所看到的那类测试的话,他要怎么做?他认为尼安德特人会表现得如何?他是否认为他们能够讲话?他坐回椅子里,双臂交叉在胸前。

“推测总是有着很大的诱惑力。”他说,“所以我总是尽力拒绝这种诱惑,具体来说就是拒绝回答诸如‘我认为他们是否会讲话?’这类问题。因为老实说,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你自己做出推测的正确性与我的推测也不相上下。”

发现尼安德特人遗骸的诸多地点对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给出了很多线索,至少对于那些愿意做出推测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尼安德特人极为强壮。这一点从他们较粗的骨头上可以得到证明。他们大概能够直接把现代人类打成肉酱。他们同时精于制作石器工具,虽然他们似乎花了几万年的时间做着同样的工具,一遍又一遍。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他们懂得掩埋死亡的同伴。同样也是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似乎会杀戮并吃掉同类。除了南迪之外,还有很多尼安德特人的骨架显示出疾病或受伤的迹象。最初那位来自尼安德河谷的尼安德特人似乎曾经遭受过两处严重的伤害,一是头部,二是左臂。圣沙拜尔的尼安德特人除了忍受着关节炎以外,还有肋骨和膝盖骨两处骨折。这些伤害或许反映了尼安德特人用他们有限的武器库去狩猎时的艰苦程度。尼安德特人似乎从未发展出投掷型的武器,所以他们不得不与猎物近身搏斗才能杀死它们。与南迪一样,尼安德河谷和圣沙拜尔的尼安德特人受的伤都痊愈了,这意味着尼安德特人必然是彼此照料的,也就暗示着他们具有移情的能力。从考古学证据来推断,尼安德特人是在欧洲或是西亚演化出来的,并从那里扩散开来,遇到水或巨大障碍时才停住脚步。在最后一次冰川期内,海平面比现在低得多,也就不需要面对英吉利海峡这个难题。这是现代人类与尼安德特人的根本性差别之一。在帕博看来,这也是最令人感兴趣的问题之一。当现代人类到达澳大利亚的时候,虽然还处于冰川期中,但也要跨过广阔的开放水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