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狂基因(第7/9页)

与霍比特人和丹尼索瓦人有关的发现给现代人类带来了两个新的兄弟。如果对其他古老的骨头进行DNA分析的话,似乎有可能发现更多的人类近亲。就像一位杰出的英国古人类学家克里斯·斯特林格(Chris Stringer)对我说的那样:“我确定还会有更多的惊喜等着我们。”

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是我们消灭了霍比特人或丹尼索瓦人。不过,他们灭亡的时间与更新世晚期的总体灭绝模式提示,我们现代人类显然是值得怀疑的嫌犯。可以推测的是,由于霍比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都是人类的近亲,所以他们都有着较长的孕期,因此也就有着巨兽所具有的致命的脆弱性——低繁育速率。要使他们灭绝,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持续压低育龄成年人的数量。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我们稍远的那些近亲。这正是为什么除人类之外的大猿如今也都面临着灭亡的命运。野外的黑猩猩数量已经下降到了50年前的一半。山地大猩猩的情况也与此类似。西部低地大猩猩的下降速度还要更快,据估计其种群在过去20年间已经缩小了60%。造成这些冲击的原因包括盗猎、疾病以及栖息地的丧失。最后这个因素在非洲的几场战争影响下愈加恶化,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潮涌向大猩猩本已非常有限的领地。苏门答腊猩猩已经被列为“极度濒危”物种,这意味着它们处于“野生种群灭绝的极度高危状态”。在这一情况下,威胁更多的来自和平而非暴力。大多数现存的苏门答腊猩猩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亚齐省。随着当地持续数十年的政治动乱结束,一股伐木风潮正在兴起,既包括合法的,也包括非法的。人类世有许多无意造成的结果,其中之一就是“修剪”掉我们谱系图上的分支。我们已经在许多个世代之前剪去了我们的兄弟物种——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如今又在处理自己现存的第一和第二近亲。等到我们完事的时候,大猿之中很有可能不会再剩下任何别的代表物种,除了我们自己以外。

在同一地点出土最多的尼安德特人骨头——涉及7个尼安德特人——发现于约一个世纪之前的费拉西(La Ferrassie)。该地位于法国西南部的多尔多涅省(Dordogne),距离圣沙拜尔不算太远,距离其他几十个重要的考古学地点也都在半小时的车程之内,其中就包括拉斯科(Lascaux)壁画窟。在过去几年的夏季,一直有一支考古队在费拉西从事发掘工作,其中一名成员还是帕博的同事。因此,我决定要去那里看一看。考古队的指挥部是烟草仓库改造的,我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后院临时搭的桌子上摆了法国名菜红酒炖牛肉。

第二天,我开车载着几位考古学家一起前往费拉西。发掘地点位于一片恬静的田园风光之中,紧挨着道路旁边。几万年前,费拉西曾是一个巨大的石灰岩洞,但是后来有一面洞壁坍塌了。现在,洞穴的两面都呈开放状态,一块巨大的岩石伸出地面达6米,就像是半个拱顶一样。场地周围用铁丝网围着,顶上搭着油布,整体感觉就像是个犯罪现场。

那天天气很热,尘土飞扬。6个学生蹲伏在一道长长的壕沟中,用小铲子扒拉着地上的土。在壕沟的一侧,我能看到有几根骨头从发红的土壤中伸了出来。他们告诉我,底层的骨头才是尼安德特人留下的,而表层的骨头是现代人类留下的,他们在尼安德特人消失之后占据了这个洞穴。尼安德特人骨架很早以前就从这里移走了,但是仍有希望可以找到某些小东西,比如牙齿。所有出土的骨头碎片,所有的燧石薄片,以及任何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会令人感兴趣的其他东西,都放在一边,等着带回那个烟草农场进行标记。

看了一会学生们的辛苦劳作,我躲回阴影下。我试着想象费拉西的尼安德特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虽然这个地区现在是绿树成荫,但在当时应该是一棵树也没有的,只有麋鹿在山谷里悠闲地漫步,旁边可能还有驯鹿、原牛和猛犸。除了这些零散画面之外,我无法想象出更多的场景。于是,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与我同来的考古学家们。来自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香农·麦克费伦(Shannon McPherron)自告奋勇地答道:“他们会感到很冷。”

“身上很难闻。”来自加拿大西蒙·弗雷泽(Simon Fraser)大学的丹尼斯·桑德加特(Dennis Sandgathe)说道。

“可能总是很饿。”宾西法尼亚大学的哈罗德·迪布尔(Harold Dibble)补充道。

“而且没有谁会特别老。”桑德加特说道。晚些时候,回到烟草仓库,我翻看着过去几天里挖出来的小东西。其中有几百块动物骨头的碎片,每一块都已经清理干净,编了号,各自放在小塑料袋里。此外还有数百块燧石薄片,大多是制作石器时打下来的碎片,相当于石器时代的木屑。不过有人告诉我,其中一些薄片本身就是工具。一旦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能从中发现那些尼安德特人有意制作出来的带斜面的石片边缘。其中有一件石器尤其与众不同:这块手掌大小的薄片有着泪滴的形状。用考古学术语来说,这是一件手斧。不过在那个时候它的用途可能与今天斧子的用途不太一样。它是在壕沟的底部发现的,所以估计已经有7万年的历史了。我把它从塑料袋中取了出来,放在手中左右翻看。它的形状几乎完美对称,而且至少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是很美的。于是我说:我认为制造这件手斧的尼安德特人应该有着敏锐的设计意识。麦克费伦表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