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狂基因(第6/9页)

帕博告诉我,像直立人(Homo erectus)这样的早期人类“扩散的方式和许多旧世界的哺乳动物一样。他们从未到达马达加斯加,从未到达澳大利亚。尼安德特人也是如此。只有真正的现代人类才开始有这种冒险行为,敢于在望不到陆地的大洋之上漂。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技术的进步,你得有船才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这之中也有某种我愿意称之为‘疯狂’的东西。要知道,得要有多少人出发远航并消失在茫茫太平洋之上,才能保证其中有人发现了复活节岛?我是说,这其实很荒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能换来荣誉吗?能得到永生吗?还是仅仅为了满足好奇心?现在,我们又要去火星了。人类从不驻足。”

如果说浮士德式的焦虑是现代人类标志性的特征之一,那么在帕博看来,一定有某种浮士德基因的存在。他曾经好几次告诉我,他认为有可能通过比较尼安德特人与人类的DNA找到我们的“疯狂”背后的遗传基础。其中一次,他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确定知道了是哪个怪异的突变令我们变得疯狂、到处探险,那简直太棒了!想想看,那就意味着,正是某个染色体上的一个小小的转变让所有这一切成为可能,改变了这颗星球的整个生态系统,并让我们得以支配一切。”而另一次他又说道:“我们在某些方面的确是疯狂的。背后的推动力是什么?我很想找到这个答案。要是能知道的话,那会非常非常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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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我又去了帕博的实验室,他给我看了一张头盖骨的照片。这个头盖骨是一位业余化石收藏者最近发现的。他就住在离莱比锡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用电子邮件发来了这张照片。根据照片,帕博判断这块头盖骨可能相当古老。他认为它可能属于早期尼安德特人,甚至是海德堡人。后者被有些人认为是现代人类和尼安德特人的共同祖先。帕博决定要得到这块头盖骨。它是在采石场里一个水塘中发现的;他推断,这样的条件或许对骨头起了保护作用。所以,如果他能早点拿到这块骨头的话,就能从中提取到DNA。可是,化石收藏者已经把那个头颅许诺给美因茨(Mainz)的一位人类学家了。帕博怎样才能说服那位教授给他足够的骨头样品用于检测呢?

帕博给所有可能会认识那位教授的人打了电话。他让他的秘书联系了那位教授的秘书,要来了那位教授的私人手机号码。他还开玩笑说,只要那位教授愿意,让他陪睡都成——或许他不全是开玩笑的。这通来来回回横跨德国[14]的疯狂电话游说行动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帕博与他自己实验室的一位研究员谈了谈。这位研究员曾亲眼见过那块头盖骨,并断定它根本就不是很古老。帕博立即就对此丧失了兴趣。

对于古老的骨头,你永远都不知道能从中得到什么。几年前,帕博设法弄到了来自所谓霍比特人(hobbit)骨架的一小块牙齿。霍比特人是直到2004年才在印度尼西亚的弗洛勒斯岛上被发现的,通常认为是一种小得出奇的早期人类,学名为弗洛勒斯人(Homo floresiensis)。那块牙齿的年代是大约1.7万年前,也就意味着差不多只有克罗地亚发现那些尼安德特人骨头年份的一半。但是帕博却无法从中提取到任何DNA。

过了一年左右,他得到了一块指骨的碎片和一颗不太确定是否属于人类的奇怪臼齿,全都出土于西伯利亚南部的一个洞穴中。指骨的大小跟块橡皮差不多,已经有4万年以上的历史了。帕博估计它要么属于现代人类,要么属于尼安德特人。如果被证明是后一种情况,这个洞穴将是发现尼安德特人遗骸的地点之中最东边的一个。与那块霍比特人的牙齿不同,这块指骨碎片中得到了令人吃惊的大量DNA。当最初的分析结束时,帕博恰好在美国。他给他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他的一位同事在电话里对他说:“你坐稳了没有?”DNA显示,那根手指既不属于现代人类,也不属于尼安德特人。实际上,手指的主人代表了一个全新的、此前未知的人科物种。2010年12月发表在《自然》上的一篇文章中,帕博给这个新的物种取名为丹尼索瓦人,源于发现指骨和牙齿的丹尼索瓦洞。[15]《给已确定的史前历史一根手指》[16]是介绍这一发现的某篇媒体报道的标题。令人称奇的是——或许现在来看是完全可以预计的——现代人类肯定也和丹尼索瓦人发生过性行为,因为现在的新几内亚人携带着6%的丹尼索瓦DNA。(为什么是新几内亚人,而不是西伯利亚本地人或者亚洲人,这个原因还不清楚,但是应该与人类迁移的路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