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科·伊耶(第2/4页)

这个地方真的如约翰·索恩爵士在伦敦的房子一样[47],是外部地形对头脑内部的具体反映。在每个角落你都能找到一些已经忘却的激情、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一条通向更庞大的联想群的小道。只有跟随一条思路你才能到达另一条你从没想过会出现的思路。乔叟图书里许多书都在多个书架展示,所以当我去找亚伯拉罕·赫舍尔的书,却无意发现了塔斯马尼亚禅诗人、智者约翰·塔兰特的书《黑暗里的光》。我让人带我去找一本阿瑟·米勒的自传,而在它旁边就是一本引人入胜的有关古巴导弹危机的书。乔叟图书从来不对书做低价处理,也不打折。不过它组织书市来为学校筹款,并为老师长期提供百分之二十的折扣。这说明它看到了书本的价值,从不只把它们看作商品。

圣巴巴拉有许多优雅的散步小道和时髦、个性化的购物街;乔叟图书则坐落在城里一个相对平凡的区域里,在一条有点普通的购物街上,正如洛杉矶那些传说中的甚至没有名字、只有杰克·尼科尔森和沃伦·贝蒂知道的七星级寿司餐厅。它一侧是出售气球和墨西哥彩色糖罐的格兰达派对小店,另一侧则是一家还没有被CVS[48]三振出局的小型本地药店。因此乔叟图书可以一边吸取着一个邻居的欢乐氛围,一边为另一个邻居有时没有足够位置来接收的灵魂提供药方。很难找到一个比这更完美的位置了。

所以,第一次来圣巴巴拉的游客可能很少有人能偶然发现它。但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间,人们从城里的各个角落驱车前来购物(来见朋友,来买《洛杉矶时报》,来听萨尔曼·拉什迪和巴兹·奥尔德林读书,或来找圣巴巴拉人苏·格拉夫顿[49]签名)。作为一个整体,圣巴巴拉县的图书供应是很充足的。位于市中心图书馆和艺术馆对面的图书私室是加利福尼亚最古老的二手书店,而在南面宁静高贵的蒙特斯托,有为其量身定做的小巧的特科洛特书店,它几乎与图书私室同岁,书商亲手售书的历史已经八十六年有余(而且五年前店主决定退休时,本地人联合买下了它,把它救活了)。但乔叟图书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市政厅,是免费图书馆,是家乡自豪感的来源。每次我去那里都要留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因为我几乎一定会遇上失联已久的同学,或者发现一本我必须即时即刻站在过道里看的书(特里·卡瑟尔或西格丽德·努涅斯或伊万娜·洛厄尔的书),或者意识到这里就是查找古希腊语不规则动词“baino”几种主要形式的最合适的地方,比任何网页都要强。

有一名员工每天驱车往返各一百英里,在天亮之前就赶到书店,然后消失在书店后方去帮忙采购那些将拯救我们生命的书。

乔叟图书是我出国旅行回到圣巴巴拉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而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是我离开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用书来塞满我要带去埃塞俄比亚或复活节岛的箱子)。本来我母亲住在圣巴巴拉才是我重访这座城市的原因,但我见乔叟图书的朋友们比见她的次数还要多。

我在乔叟图书的收银台边办过很多场朗读会;我自己的首次签售会也是在那里办的,几乎都过去二十五年了。我在前台与他人公开讨论过旅行的本质,还在简·斯迈利朗读会的观众席里见过T.C.博伊尔。我从书店一个老员工那里了解到帝王蝶的季节生活规律,从另一个那里知道了她在秘鲁从小到大的生活。我常常会使前台的朋友们感到诧异,因为我会买上几本我自己的书,临时作为送给牙医或母亲的妇科医生的礼物;有时若有不认识的人想让我签名,我会让他们把书留在收银台。

我曾经在乔叟图书打过电话,在那里消磨过与医生的会面之间空出的一两个小时,在那里匆匆翻阅过范·莫里森一生的故事,在那里订购我出城时需要的杂志。当我身处远方,有时在我日本的公寓里,我会在静谧的秋夜里熬夜列出长长的清单,上面都是下次去乔叟图书我必须买的书。

出生并成长于英格兰的牛津,我着实幸运。在那里的宽街上,似乎每一个拐角都能看见二手书店、艺术书店或童书专卖店,还有世界最大的书店之一布莱克维尔书店的摊点;之后我在波士顿和纽约生活过,它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几家独立书店。作为一个过去二十多年里常常带着新书巡回宣传的作家,从西雅图到多伦多,从科特马德拉到艾奥瓦城,从帕萨迪纳到迈阿密,我认识了北美一些最豪华的独立书店。

我发现它们每一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色彩和精神,但全都参与到一项共同的事业中。当然,书也一样。它们可以说是伙伴,或是同一个交响乐团里的乐手。正如朱利安·巴恩斯的《终结的感觉》里一名学校教师所说的,一部小说“是关于角色随着时间而成长”。书店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