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胡德

岛屿图书

罗得岛州,米德尔顿

我人生中去的第一家书店,是位于罗得岛沃威克商场的瓦尔登图书。我,一个初次进书店的人,当即对它一见钟情。那是1971年还是1972年,距离能从网上买书还早得很。在那之前,我读过的书都来自图书馆或是教室后面的书架,所以我并不知道连锁书店和独立书店的区别。我只知道走过收银台边的贺卡、杂志和那个绿眼睛的帅哥,有成百上千本书在等我。只用花上几美元,我就能拥有一本平装版的《局外人》,把它带回家,在我最喜欢的部分下面画线,折起我想要返回重读的那一页的角。没人等着我归还它。没人在乎我怎么对它。这本书是我的。

我那时看书的口味很杂,各类兼有。我区分不了高雅和浅薄,所以买书时很随意。这周是《安娜·卡列尼娜》,下周是詹姆斯·米切纳的《夏威夷》。我表姐格洛丽亚-珍生日时,我买下了人生中第一本精装书《爱情故事》。在把它包起来送走之前,我读的时候半张着书本,怕把书脊折坏了。当我站在那些书前面时,商场里的所有声音都渐渐消失了,我抚摸着它们的书脊,盯着作者的照片,读着开头和封面上的文字。几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爱的感觉:在它面前所有其他东西都会消失。

长大后,我搬到了波士顿。周末我会走去华盛顿街上一家巨大的巴诺书店,在它的走廊里逛上几个小时。我的读书品味没有多大提升,不过在那里我发现了斯蒂芬·金和约翰·欧文。那时我是环球航空的一名空乘员,喜欢厚书,它们能够伴我度过持续的时差、航班延误和阵阵袭来的孤独。所以我买了《悲惨世界》和《日瓦戈医生》,还有许多詹姆斯·米切纳和哈罗德·罗宾斯的书。在一个下雨的午后,我正要离开书店时瞥见了一本精装版的E.E.卡明斯的《诗集》正在打折。我把这本书纳入了我的收藏。那几年间,我的书架上摆了大概十几本书,它就是其中一本。其他书有的是从大学时期保留下来,有的是其他人的诗集,如埃德加·爱伦·坡、奥格登·纳什,都是打折时在那间巴诺买的。

后来我搬到了纽约城。漫步在格林威治村附近的街道上时,我无意间发现了一间小书店,叫三生。我差点就没进去。这里面能装多少书?但它的橱窗里自豪地展示着许多签名本,还有第二天晚上德博拉·艾森伯格和劳丽·卡尔文的朗读会的通知。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些美妙的事情:作者会在自己的书上签名,还会去小书店朗读作品片段。

书店里面同样让我感到好奇。店里的桌子上堆着我从未听说过的书,它们的作者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人。旅行、烹饪和诗歌类的书都有自己的小角落。巴诺书店摆在门口架子上的畅销书在这里似乎根本寻不到踪迹。作为一个资深读者、一个图书爱好者,我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在这样一家书店里挑选一本书。事实上,我逃走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我又来了,没有被倾盆而下的冷雨给吓倒。我走进了这家拥挤的书店,里面混杂着书本、蒸汽和湿羊毛的味道。店员指引我坐到了地上的一个位置,就在两位作家脚边。当她们两人读着自己短篇小说集里的文章时,我抬头盯着她们,仿佛被催眠了。在那里你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带动着买下那两本书。但我太害羞,没有找两位作者签名就迅速离开了。我把装书的袋子裹在我的大衣里,害怕它们被淋湿了。

在那个久远的晚上,我怎么能知道日后我也会成为那些作家中的一员,站在书店里拥挤的人群前,朗读着从自己刚出版的书里摘出的片段?我怎么能知道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有许多类似的小型独立书店帮助读者挑选接下来要读的书,将一个个社区凝结在一起,为作家提供造访和签售的机会?我只知道尽管我在家乡的瓦尔登图书和巨穴般的巴诺书店度过了那么多个小时,但那晚在三生的短短一个小时内所体验到的兴奋是我从未有过的。

从那以后,我放弃了我的环球航空职位,开始出书。二十五年来,我去过的书店数不胜数,每当我走进一家,都会有初恋般的悸动。不过岛屿图书(Island Books)是所有这些书店中最突出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家书店位于罗得岛的米德尔顿,却离纽波特很近,纽波特人甚至可以将其据为己有。它不如有的书店漂亮,不如有的书店华丽,不如有的书店大,不如有的书店安静。它的走廊有些倾斜。它藏身于一条小购物街中。但它很完美。

对我来说,岛屿图书拥有一家书店应该拥有的一切东西。店主朱迪·克罗斯比了解图书,热爱图书。事实上,每次我在店里看书时,她都会塞一本她近期最爱的书到我手里,告诉我需要读一读。如果她读到一本觉得适合我七岁女儿安娜贝拉的书,她会寄给我。当朱迪不在店里时,帕特会站在收银台后,安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甚至当朱迪在时也是这样。还有哪家书店的店员会在你去书店办朗读会时刚好读了一篇你的短篇小说或是《纽约时报》专栏文章,还剪下来并给到场的每个人都复印一份?还有哪家书店知道你喜欢霞多丽葡萄酒胜过灰比诺,而且总是为你备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