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三章 论经验(第20/27页)
思想放松行为随和使人受尊敬[164],这种品质似乎与伟人之豁达大度气贯长虹相得益彰。伊巴密浓达[165]与他城中的青年打成一片,与他们一道跳舞、唱歌、吹奏乐器,而且注意与他们同甘共苦;他并不认为这一切与他的赫赫战功带来的荣誉和他改善自身习惯取得的圆满成效格格不入。大西庇奥[166]是一位值得上天评说的大人物,在他完成的众多丰功伟绩中,使他最受崇敬爱戴的莫过于看见他悠闲自在像稚童一般拾捡贝壳[167],以及他与莱利乌斯[168]一道沿海岸比赛奔跑拾物;如天气不佳,他们便饶有兴味地写剧本再现下层人们最粗俗的活动[169];还有,西庇奥满脑子装着汉尼拔和在非洲[170]卓越的伟业,还去西西里访问学校并常听哲学课,直到自己有相当的辩才足以反击怀有盲目野心的罗马的敌人。苏格拉底最引人注目的事迹是他在老年竟能腾出时间让人教会他跳舞和演奏乐器,并因此认为自己善用了时间[171]。
希腊军队全部在场时,苏格拉底竟一天一夜站在那里出神,整个心思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某种深邃思想里[172]。他在众多英勇士兵当中第一个跑去救援被敌人攻击得难以支持的阿尔西巴德,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他,并动用强大武器解除了他的压力。当三十僭主命他们的喽啰押解特拉墨涅斯赴死时,苏格拉底在同他一样被可耻的一幕激怒了的雅典人中第一个站出来救援特拉墨涅斯[173],尽管当时跟随他的总共只有两人,他的大胆举动只是在特拉墨涅斯本人责备他时才算罢休。他在他所挚爱的美人一再找他[174]的情况下,必要时也可以严格保持节制。在提洛岛战役中,他把从马上翻倒在地的色诺芬尼扶起来从而救了色诺芬尼的命[175]。他不间断地奔赴沙场,经常赤脚履冰,无论冬夏都穿同一件袍子,他的工作毅力为同伴中之冠,无论赴宴或平日用餐他都吃同样的饮食。他忍受饥饿、贫穷,忍受儿女的不恭和妻子的恶意中伤,同时还忍受诽谤、僭主的暴政、牢狱、铁镣和恶言秽语,二十七年如一日。正是这同一个人出于公民的责任感却曾鼓励自己进行报复;此外,他还是一位常胜的军人。这样一位伟人却从不拒绝与儿童一道玩榛子游戏和骑木马,而且玩得十分开心,因为哲理告诉我们,一切活动皆与圣贤相称并为圣贤增光。我们有理由将这位伟人作为至善至美的榜样加以介绍,而且应当永远乐此不疲。完美纯正的生活范例原本寥若晨星,而一些人却天天向我们推荐愚蠢的蹩脚货,这种货色勉强经得住一次波折,不仅不能纠正我们的思想行为,反倒会拉我们的后腿,使我们腐化,作这种推荐是在损害我们的教育。
大众有误:从道路两端开始走路比从中间走路容易得多,因为路的尽头既是界线也是向导,中间的路却又宽又毫无遮拦;行事取法服从手段比服从自然容易得多,但服从手段不光明磊落,不值得推崇。心灵伟大未必如善于退让善于自控那样使人提高,使人前进。心灵伟大是比较而言的,其伟大表现为喜中庸而恶卓越[176]。最美好最合法之事莫过于正正派派作好一个人;最艰难之学识莫过于懂得自自然然过好这一生;人最凶险的病症是轻视个人的存在。肉体患病时,谁愿隔离心灵使其不受疾病传染,当竭尽所能勇敢而为;否则会适得其反,心灵会帮助肉体,支持肉体,甚至乐于参加肉体惯常的享乐,与肉体一起沉湎于享乐;如心灵更明智,它也可能让享乐有所节制,以免一不留神灵肉一齐陷入痛苦之中。纵欲乃享乐之大患,节欲不危害享乐却调剂享乐。欧多克修斯[177]确立了节欲的至善原则,他的朋友们先大大提高享乐的身价,随后通过节欲而恰到好处地享受最美妙的乐趣,在他们身上节欲表现为非凡的典范。我命我的心灵以同样正常的眼光看待痛苦和欢乐(“心灵在欢乐中心花怒放与在痛苦中心灰意冷同样该受到谴责[178]。”),并同样坚定不移,但如对此随便,对彼就必然严厉,随便或严厉皆取决于欢乐与痛苦所产生的结果;停止欢乐或扩大痛苦都必须谨慎。正确看待得必然导致正确看待失。痛苦在初起阶段必然缓和;快乐在结尾阶段却并非必然过度。柏拉图将二者结合起来[179],硬说与痛苦斗同与毫无节制过分诱人的快乐斗皆为勇敢者的本分。那是两眼水泉,或城市、或人、或牲畜,无论谁汲了泉水,无论汲哪一眼泉水,无论什么时候汲,也无论需要汲多少,汲水者都是幸福的。汲第一眼泉水出于医疗目的和必要性,所以更精打细算;汲另一眼泉水出于口渴,但不应喝到陶醉的程度。孩童的首批感觉是痛、乐、爱、恨;到了懂事的年龄,如痛、乐、爱、恨都符合理性,那就是德操[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