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章 论慎重许愿(第7/11页)

我们的大规模纷争往往由滑稽可笑的动机和原因触发。我们最后一位布戈涅公爵为一大车羊皮引发的纠纷蒙受了什么样倾家荡产的损失[64]!刻嵌印章不是一个国家有史以来经受的最可怕的崩溃的首要原因吗[65]?庞培和凯撒无非是那两位的后代和效法者[66]。我见当代王国内最明智的人士花公款摆排场客客气气聚在一起签署条约和协议,而那些条约协议却真正取决于权威性的夫人内阁中的闲聊和某些弱女子的癖好。诗人们对此心领神会,他们为一个苹果可以把希腊和亚洲置于火海血泊之中。瞧瞧那一位[67],他为什么带着剑和匕首拿他的荣誉和生命去碰运气?让他告诉你那场战争的根由,他告诉你时准定脸红,因为原因太无聊了。

一开始,少许见识便可解决问题,然而一旦卷了进去,全部绳索便抽紧了,那就需要花大力气,花的力气大得多也难得多。不卷进去比摆脱出来容易得多!必须反芦苇之道而行之[68],芦苇在发育之初长出的是一只又长又直的梗,但在此之后它仿佛疲惫不堪,喘不过气来,它意外长出些节子,又多又密,宛若一个个休止符,这说明它已没有最初的活力和坚韧性了。宁可心平气和而又冷静地开始,把自己正常的呼吸及勇猛的冲劲保持到事情的高潮和善终之时。我们在事情开始阶段对事情进行引导并随意支配它们,然而在此之后,事情一起动便是它们在引导我们,带动我们,我们便只好跟着事情走了。

但这并不说明靠这个主意我已摆脱了所有的困难,也不意味我常常毫不费劲便能控制我的狂热。狂热并不一定总能随情况的分寸而受到抑制,而且狂热初起时往往十分激烈过火。尽管如此,从狂热中仍可以得到积蓄,仍可以获得成果,不过那些因名誉未得改善便对善行的任何成果都不满意的人们又当别论。事实上,这类成果只和每个人自己有关。你感到更满意了,又不一定更受尊重;如你在进入活动之前便有所改进,就会有出成果的希望。不过,不光在这方面,在人生的其他一切职责中,追求荣誉的人所走的道路同注重秩序和理性的人所走的道路都是迥然不同的。

我发现有些人一开始参加竞赛时又冒失又狂热,但在竞跑中途速度却慢了下来。正如普鲁塔克所说[69],有些人由于羞怯的严重缺陷既懦弱又容易答应别人提出的一切要求,这种人事后容易食言并自我否定所答应之事。无独有偶,谁轻易与人争吵也极易退出争吵。同样一件困难之事既可能让我望而却步,又可能在我激动和感到震怒时唆使我去干。这种行为方式很不好;一旦准备好了,就得干到底或为此送命。“着手干时疲疲沓沓,但接下去就该风风火火干[70]。”比亚斯说。从不谨慎可以降低到无勇气,后者更令人难以容忍。

当今诉讼的和议多数是不光彩的,骗人的。大家只求挽回自己的面子,却背弃并否定了自己的真正意图。人们在粉饰事实真相;谁都明白自己如何会那样说,那样说的道理何在,旁听者也明白,我们的朋友也不例外,而我们却曾希望让朋友意识到我们的优势。否定自己的思想,从虚假中寻找挡箭牌以求达成和议,这是在牺牲自己坦率的品质和勇敢的名声。为了掩盖我们否认事实的行为,我们便自己否定自己。没有必要看你的言论或行动是否可能得到不同的解释,你今后应当坚持的是你个人真实而诚恳的解释,无论为此会付出什么代价。别人是对你的德操和良心说话,这些方面是不需要戴假面具的。让我们把那些卑劣手段和权宜之计留给法院诡辩吧。我见人们天天道歉谢罪以洗刷自己鲁莽的过失,我认为此类道歉和谢罪似乎比鲁莽本身更令人厌恶。宁可再一次触怒对手也不要向对手赔礼道歉从而自我冒犯。你顶撞了他,让他怒不可遏,而恢复冷静和理智后你又去安抚他,讨好他,这一来你进了一步却退了两步。我认为一位绅士推翻前言可耻,而当他推翻前言是被权威所迫而为时,他说的话就比什么话都恶劣了。因为对他来说固执比怯懦更易得到宽恕。

狂热易于避免却难于节制。“自杀都比自我克制容易[71]。”谁作不到斯多葛式的高贵的镇定,愿他逃进我这百姓式的迟钝的怀抱中来吧。别人从德操出发做的事,我习惯于从气质出发去做。中间区容纳风暴;两极端,即哲人和乡巴佬,则竞相争取安宁和幸福。

谁了解事情起因谁蔑视恐惧之情,

谁傲视无情命运谁不听贪婪冥河的闹声

谁就能额手称庆,

与认识乡间诸神者同样幸运:

畜牧神、水泽仙女和森林之神[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