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章 论慎重许愿(第6/11页)
不必攻击他们作出的表率,但我们达不到他们的高度。他们顽强坚持,眼看国家毁灭也不感到心慌意乱,因为他们的意志已完全受国家主宰。此种态度于我们普通人却过于吃力过分艰难。小加图为此而抛弃了有史以来最为高贵的生命。我们这些小人物应当躲避风暴,躲得越远越好。必须培养感情却不应培养毅力,必须避开我们抵挡不住的袭击。芝诺看见他喜爱的青年克列蒙尼岱斯走近他,想坐到他身边,他便突然站了起来。克雷安泰斯[53]问他站起来的原因,“我听说,”他答道,“医生嘱咐让人休息为主,并禁止对任何肿块感到不安[54]。”苏格拉底不说:别对美的诱惑俯首帖耳,应经受住美的考验,还应努力加以反对。他说:躲开美!跑到美的视线之外,避免和它相遇,有如避开远远朝你扑过来袭击你的剧毒[55]。大居鲁士的优秀门生在这位皇帝面前编造或背诵(依我之见背诵的可能性大于编造的可能性)他罕有的美德时,要他别相信自己有力量经得起他的女俘,著名的庞蒂的绝代美色的诱惑,所以皇帝在拜访女俘时,把她留给了另一个比他的自由权小些的人[56]。圣灵也如此:“别引我们受诱惑[57]。”我们不仅求主别让我们的理智被色欲击溃,而且求主别让我们的理智经受考验,别把我们引到我们不得不容忍罪孽接近我们、吸引我们和诱惑我们的状态。让我们恳求上帝保持我们良心的宁静,使我们的良心全面彻底摆脱与邪恶的交往。
人在说他已经克服了报复的狂热或别的什么灾难性的狂热时,他说的往往是符合当前事实的真话,但并不符合过去的事实。他们在向我们谈及此事时,他们错误的起因还正在由他们自己维持着、推进着。请往更远处回溯,请回想那些起因产生的根源:在那里你可以不“戴绿”便豁然贯通[58]。人是否希望自己的错误时间越长错误就越小?是否希望从不正确开始接下去就正确了?
谁像我一样希望自己的国家好而又不为此患上溃疡病或瘦下来,他看见国家有毁灭的危险或正处于毁灭的时期会感到很不痛快,但不会怕得浑身麻木。可怜的船舰,风浪和航员在把它拉向怎样相反的目标呀!
in tam diversa magister,
Ventus et unda trahunt[59]。
谁不像追求不可或缺之物一般向王公张口企求恩宠,他对王公们冷淡的接待和脸色,对他们易变的心性就不会感到格外恼火。谁不溺爱儿女或荣誉爱到鞠躬尽瘁的程度,谁在损失了儿女或荣誉之后仍可以生活得十分自在。谁作好事主要为自己满意,谁在见到别人低估他的功劳时也不会改变初衷。一丁点韧性便可弥补此种麻烦。我运用此法从而以极便宜的代价弥补了开始时出现的问题,而且我意识到我已避免了许多劳作和困难。我稍作努力便能在我激动伊始时加以遏制,并在考虑的事情巳使我不安但尚未主宰我之前放弃此事。不能制止于起跑便无法制止其奔跑。不能拒之于门外便不能赶出家门。不能战胜开头便不能战胜结尾。支撑不住动摇便支撑不住坠落。“因为人一旦脱离理智,狂热便自动往前挤;软弱很自信,软弱的路越走越宽,以至再也找不到隐藏自己的处所[60]。”我能及时发现前来触摸我并在我内心飒飒作响的微风,那是暴风雨的征兆:“心灵,在被制服之前很久,便已动摇[61]。”
微风初起在林中飒飒作响
风儿的喃喃低语传到四方
向水手预报风暴即将来到海上[62]。
——维吉尔
在一个世纪的烦扰和与我的天性水火不容的卑鄙龌龊的阴谋诡计之后,我曾多少次对自己施以明显的不公正,以避开承受法官们更不公正待遇的风险!“为了避免诉讼,应当尽力而为,也许应比尽力而为作得更多些,因为对权利稍作放弃不仅值得赞扬,有时甚至大有裨益[63]。”人若聪明,就应遇事感到高兴与自豪,比如,有一天我听见一个大家族子弟天真地向所有的人热烈谈论他母亲如何败诉,就像谈他的咳嗽、发烧或别的什么令人厌烦的照料似的。命运曾给我一些恩宠,如我的亲族关系,以及我与享有至高无上威望的人物的交往。我曾真心实意采取措施竭力避免利用此类关系危害别人,而且从不让我的权利超过权利的直接可利用性。总之,我每天工作如此之繁忙(所幸我还能作如是说!),因此我还没有经历过起诉,尽管有许多次,如果我同意,人们完全可能以正当理由在我任职期间提出起诉;我也没有遇到过吵架的事。要不了多久我就算长寿了,倒没有遭到过有意或无意的严重冒犯,也没有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这是上天难得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