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九章 论虚妄(第6/27页)
谁直接以治愈国家为追求目标并在着手行动之前去咨询别人,其参与的热情会自然大减。帕库维尤斯·卡拉维尤斯曾以显著的范例纠正了这种办法的弊端[42]。他的同胞曾揭竿而起反对他们的长官。他,一位卡普瓦城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有一天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把元老院的议员们全部关进宫里,随后去广场召集百姓,对他们说,他们向长期压迫他们的暴君们复仇的日子到了,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报仇,现在只有手无寸铁的暴君们在那里任他们处置。大家同意抽签让议员们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每个人都个别接受命令。对被宣布死刑的人可以立即执行,条件是他们得立即提出一个好人的名字以代替判处死刑的人,以免职位空缺。可是人们刚听见一个议员的名字便不满声四起,并群起而攻之。“我明白,”帕库维尤斯说,“必须撤掉这个人:他是恶人。让我们换个好人吧。”紧接着是一片静默,所有的人都感到难以选择;谁放肆说出自己心目中的人,一出口,拒绝的声浪便压过他的声音,短处不胜枚举,正好是摒弃他的理由。互相矛盾的情绪激烈起来了,提出的第二个议员情况更不妙,第三个亦复如是。选择中,争吵不休与合伙拒绝齐头并进。在一片混乱之下白白劳累多时之后,大家开始东一个西一个逐渐逃离集会,人人在心里都果断判定,老的熟悉的坏处永远比近的未经历过的坏处易于忍受。
我们看起来却心神不安到可怜巴巴的程度,瞧瞧我们什么没有干过?
唉!我们的伤疤,我们的罪过,
我们的骨肉相残使我们蒙受耻辱,
我们这一代可曾在什么残暴面前却步?
什么样的大逆不道我们不曾犯过?
对神的恐惧可曾约束青年的亵渎?
哪个祭坛曾经幸免过[43]?
——贺拉斯
我不准备马上对我之所述加以概括:
即使萨吕丝仙女自己愿意
她也未必能拯救这个家庭[44]。
——特伦克
不过我们也许还没有处在我们时代的末期。各个国家的继续存在看来是超出我们理解力的事。正如柏拉图所说[45]。文官政体乃是强有力的难于废除的事物。它往往能战胜体内的致命疾患,战胜不公正法律造成的损害,战胜暴虐,战胜长官的放肆和愚昧,战胜百姓的放纵和叛乱而生存下去。
在无论什么处境之中,我们都爱往上比,爱往更走运的人身上看。我们可以往下比比:再无教养之人也绝不会找不出成百上千个例子聊以自慰。我们更喜往后看而不喜往前看,此乃大弊[46]。索隆说[47]:“如有人将一切痛苦堆积起来,谁也不肯把自己的痛苦取走,都愿将痛苦进行合理分摊,同时取走自己的分摊份额。”我们的政体不健康吗?然而病势尤笃者却并没有死亡。众神与我们玩绕线团,不惜余力搅得我们人心惶惶:
众神利用人有如利用子弹[48]。
——普劳图斯
众星辰注定将罗马国树为他们在此领域能够树立的典范。罗马国自身囊括了国家的一切形态和偶发事件,囊括了秩序能做到的一切以及所有动乱、幸福和不幸。眼见罗马帝国遭受的动荡和骚乱,谁还会对自己的状况感到绝望?假若统治疆域说明一个国家的健康状况(我不赞同此说法,我喜欢伊索克拉底,他教育尼哥克拉斯不要羡慕统治幅员广阔的王公,而应羡慕善于保住到手的统治疆域的王公),[49]那么罗马帝国便只在它最病弱之时才健康。它最走运之时正是它处于最坏形态之日。在最初几位皇帝统治时期,罗马帝国的政体图景几乎难于被人认可,那是人们所能设想的最可憎最严重的混乱局面。然而这个国家熬过了那样的混乱,维持下来了,不仅在它的边界以内保持了严密的专制统治,而且保住了情况各异的极遥远的国家,这些国家对罗马并不忠诚,控制也极无序,而且都是以非正义方式征服的;
命运之神
不热烈支持任何国家
反对主宰陆地海洋的人民[50]。
——卢卡努
并非所有动摇的东西都会倒塌。支撑如此庞大实体结构的并不只是一个钉子。这个国家仅凭它的古老也能支撑下去,有如一幢古老的建筑,年代久远已使它基石下陷,它既无坚硬的外壳也无连结物,但仅靠自身的重量还能支撑着存在下去,
已不是坚实的根支撑着它,
是它本身的重量将它固定在地下[51]。
——卢卡努
此外,要判断一个地方的牢固性只侦察其侧堤和壕沟并非最佳办法,还必须弄清人可能从哪里进去,袭击者的情况如何。因自身的重量而非因外界的暴力冲击沉没的战舰为数极少。不过我们还是到处看看吧,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看看所有的大国,无论是基督教国家抑或我们熟悉的别的国家:你会发现变动和毁灭在明显威胁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