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七章 论自命不凡(第10/14页)
有一天,我在巴勒迪克[45]看到有人把西西里国王勒内的自画像献给国王弗朗索瓦二世,以纪念西西里国王。既然这位国王可以用羽笔给自己画像,那么,为什么不能让每个人用羽笔给自己画像呢?
我也不想忘记那个不好意思让大家知道的污点,那就是优柔寡断,在讨论世界事务时这是十分讨厌的过错。如果我觉得事情蹊跷,我就不能作出决定:
我的心既不对我说赞成,也不对我说反对[46]。
——彼特拉克
我能够坚持一种观点,但不能对观点进行选择。
原因是在人类的事务中,不管我们倾向于什么,我们都可以为每种观点找到许多论据(哲学家克里西波斯说,他只想从他的老师芝诺和克莱安西斯那里学习他们最基本的原理,至于证据和理由,他自己也可以找到许多)。因此,不管我转向哪一方面,我总是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和根据,以坚持自己的意见。因此,我处于疑虑之中,并保留选择的自由,只要情势不迫使我作出决心。说句老实话,我往往是随波逐流,听任命运的摆布,稍有动静和情况我就会被带走,
当思想疑惑不决时,极轻的分量也会使它倒向一边或另一边[47]。
——泰伦斯
我的看法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摇摆不定,所以我会用抽签和扔骰子的方法来作出决定;我为了对我们人类的弱点进行辩解,找到了神的历史给我们留下的一些例子,在这些例子中,对犹豫的事情作出决定,也是听任命运和偶然情况的安排:“于是众人为他们摇签,摇出马提亚来[48]。”人的理智是危险的双刃利剑。你们看看,棍子在它最亲密、可靠的朋友苏格拉底手中有多少个头。
因此,我只能跟随别人,并且很容易被人群带走。我对自己的力量不是十分相信,不能进行指挥和领导;我更喜欢沿着别人走过的道路前进。如果需要冒险地作出没有把握的选择,我情愿跟随对自己的看法更有信心的人,我会更加相信他的看法,而不相信我的看法,因为我觉得我的看法没有牢固的基础和根据。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因为我发现在与此不同的看法中也有同样的弱点。“对一切都赞同的习惯看来是危险的和不理智的[49]。”特别是政治问题会引起广泛的争论和反对:
因此,当两个托盘上的重量相同时,
天平的任何一边都不会上升或下降[50]。
——提布卢斯
例如,马基雅弗利对主题的论述有相当充分的理由,但要进行驳斥也并不困难,而对此进行过驳斥的人们的论据也不难驳倒。对于一个论据,总是可以找出某种理由来加以驳斥,对反驳的意见又会有新的反驳,对回答又有新的回答,我们吹毛求疵地挑剔,使这场争论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很可能会打一场官司,
我们受到敌人的打击,就给予还击[51],
——贺拉斯
任何理由只是以经验作为自己的根据,而人类发生的事件多种多样,为我们提供了各种形式的无数例子。我们时代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说,我们的历书中说炎热的地方可以理解为寒冷,说干燥的地方可以理解为潮湿,总之,对历书的预测可以作相反的理解,喜欢打赌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某事打赌,只要不说明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例如不要说圣诞节时会十分炎热,不要说圣约翰节[52]时会像冬天那样寒冷。我觉得在政治问题上也是如此:不管你站在哪一方面,你都会争论得和你的对手一样出色,只要你不去违反最基本和明显的原则。另外,在我看来,在公共事务中,一个规定不管怎么不好,但只要经受了时间的考验,就会胜过变动和创新。我们的风俗极其腐败,而且还在迅速变坏;在我们的习俗和法律中,有许多十分野蛮、骇人听闻;另外,我们很难改善自己的状况,还有社会动荡的危险,如果我能在我们前进的车轮上钉上一个钉子,使它停止不前,我会很愿意这样去做:
我们从不说出如此卑鄙无耻的行为,
因为无法再找到更加可恶的例子[53]。
——尤维纳利斯
我觉得我们目前的状况中最糟糕的是不稳定,我们的法律像我们的服装一样,没有一种固定的形式。责备国家制度有缺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任何会消灭的东西都有很多缺点;要人民蔑视旧的习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做这种事的人都会获得成功;但是,要在旧的国家制度摧毁之后建立新的、更好的国家制度却并非易事,许多人进行过这种尝试,但都遭到了失败。
我的所作所为并不小心谨慎,但我服从于我们社会的公共秩序。人民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去考虑给他们下达指令的原因,所以完成这些指令比下达指令的官员还要好,因为他们听凭苍穹转动,也听凭别人驱使他们。善于思考和争论的人,永远不会无条件地去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