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第2/5页)

时间隧道(《小说SUBARU》 一九九七年七月号)

距离我大阪老家五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足代公园,这是周边最大的公园了。上小学时,我每天都要去那里玩躲避球或棒球。

公园旁盖起了一幢大楼。不,说“盖起了”也许并不正确。那幢大楼外壁建好了七成,但是内部建设就烂尾了。墙壁、地板、钢筋都暴露在外,水泥楼梯勉强建好了台阶,连扶手都没有安装。

大楼里铺设的通风管道被孩子们称作“时间隧道”,这一灵感来自不久前流行的美国电视剧。

四角形的通风管道如同迷宫般蜿蜒曲折,我们在里面匍匐前行,勇敢越过蜘蛛网、死老鼠等障碍物,最后钻出管道,来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对孩子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玩的游戏了。

现在,我每两个月在本杂志上刊登一篇小说,这些故事最后将构成一部长篇作品。我想描写的不是案件,而是人的生活方式,所以整个故事的时间线会拉得极长。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不知该从哪里写起。

发表在本杂志上的小说是从主人公初中时代开始写的。然而,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一篇重要的故事。这个故事中将会写到前面提及的时间隧道,这篇预计在之后的某一期刊登。

写小说时,必须要沉浸在相应的氛围中。而我是通过回忆起那条尘埃密布的通风管道来进入小说世界的。

格言是正确的?——以贫穷为傲(《ALL读物》 一九九八年九月号)

上大学的时候本可以一直住宿,但是大三下学期我就搬出去住了,因为我一直有个计划——到了二十岁就一个人住。

父母说“不会给我经济援助”。当时我的收入只有当家教挣得的两万日元,所以必须得把房租和伙食费控制在这一范围之内。

我租的是一间三叠大小的平房公寓。不知道称为“平房公寓”是否正确,不过,那幢建筑很奇特,实在找不到其他名称指代了。厕所是公用的,而且是蹲坑。洗脸池也是公用的,而且在户外。当然,也没有煤气,做饭是不可能的。但是房租只要五千日元,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给我介绍这间公寓的是好友A,他从入学就住在那里。当然,他还教给我各种生活小窍门。他最先教给我的就是如何在三叠大小的屋子里住得宽敞。他把壁橱的拉门全部拆下,睡觉时把被褥的下半段铺在壁橱里。简单说,就是下半身伸进壁橱里睡觉。的确,只是这么做就让房间显得宽敞多了。我也立刻采用了这种方法。

而且,A对于自己的房间中没有蟑螂而感到非常自豪,因为他严格贯彻了绝不把食物拿进房间的铁则。但是,他房间虽然没蟑螂,却有蜈蚣。两相比较,我宁愿选择蟑螂。

公寓附近有一家兼卖面包的杂货铺,我们的生活用品都会去那里买。其实我们的目的是店里摆着的那些袋子,袋子里装着几十片面包切片后剩下的边角料。虽然标价一袋十日元,但是买其他东西的话就会免费赠送。这是我们缺钱时重要的食物补给。

而这些边角料的吃法很重要。正统吃法是像吃吐司那样,烤过之后再抹上人造黄油。但我发明了用番茄酱代替人造黄油的办法,烤得酥脆的面包皮和番茄酱一起吃,真是绝配。A也很喜欢这种吃法。我们把这个叫“批萨”,吃得可开心了。要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我们就会在当天晚上边喝啤酒边吃这种“批萨”。现在想想,那时每天都吃面包的边角料,居然没把肚子吃坏。

临近毕业时,我才知道A其实是富二代。他父亲开着奔驰来公寓取他的行李。A秉承了“年轻时要多吃苦”的家训,他如今已是某一流制造公司的精英技术骨干了,前些日子刚刚完成了全世界首次人工卫星的无人对接。

那时的阴影(《小说SUBARU》 一九九九年一月号)

以前,我曾经在《小说SUBARU》上连载过一组名为“那时我们是傻瓜”的随笔,如实地描述了我童年和学生时代的蠢事。这些随笔已经结集出版,连文库本都出了。我收到一位读者写的读后感,现摘抄如下:

本以为当作家的都是个性突出的人,但是东野先生您小时候就是一个放在人堆里都没人多看一眼的普通小孩儿呀。我身边有好多有个性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有些瞧不起普通人了……

后半部分相当气人,不过倒也没什么。我想,看过《那时我们是傻瓜》的读者八成都会觉得,东野圭吾这个人的少年时代完全是一幅欢乐天真、无忧无虑的图画。大家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从各种往事中只选取了快乐的片段,写成了这部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