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问之间:把触动珍藏起来(第2/6页)

袁庚还做了许多,比如创造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价值千金的口号,还有在蛇口开发区搞政治体制改革等等,而这一切都是在袁庚六十一岁之后开始的。

时间过得真快,二十来年一晃就过去了。现今的袁庚步履已经有些踌跚,然而思想却依旧活跃。历史当然从他这一页翻了过去,蛇口甚至深圳都已不像过去那么耀眼,但是当我们欣赏满园春色的时候,难道不该对当时的拓荒者致以敬意吗?也许再过一百年,蛇口已经默默无闻,不过但愿那个时候的人们依然能记住袁庚。因为未来的人们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健忘和苛刻。

被访者:王火 作家 久居成都

问:您在文革中的境遇怎样?

答:你想啊,我是一个有着两千名学生的中学校长……

平时看影片,最恐怖的从来都不是直接在屏幕上看见鲜血和肉体的折磨,而是这种画面只在你的想象中出现,这才让你不寒而栗。

作家王火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有点儿恐怖到了高级境界的感觉。

王火是一个出色的但却少被人知道的作家。当他的《战争与人》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很多人都问:王火是谁?这让王火在老年之后又找到了一点儿文学青年的感觉。

金庸在杭州建了一栋别墅,修好之后却嫌太过豪华,捐了,不过我对他的采访依然在这栋古香古色的别壁里进行。“大侠”告诉我,他是名声有了,地位高了,但学问不见了。这话像禅语,留给人们好好参悟。

进入老年生涯的王火一直居住在少被文坛关注的成都,寂寞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上百万字的作品是在原稿毁掉一个眼睛失明的情况下从头再来的,最后拿下了文学大奖。

然而在王火家中,那个下午宁静的采访过程里,却是王火对文革境遇的回答最让我震惊。“你想啊,我是一个有着两千名学生的中学校长……”

不愧为大家,话到了这儿,接着便没往下说。我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恐怖的画面,两千多名学生疯狂的热情,真不知陷身其中的王火校长当时是怎样面对的。王火越是没说,那幅画面在我的脑海中越是惨烈……

在我沉默的这一会儿,王火也沉默着,当我进入一个恐怖片情节中的时候,王火怕也正在不堪回首。

对那个苦难的时代,我们至今仍然缺乏真正的直视,也正是在种种的禁忌之中,表达的含蓄和含蓄中表达出的苦难让我们痛心疾首并拥有更大的震惊。

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对那个时代说得更多?

被访者:宋健 原国家科委主任

我对马寅初先生非常佩服,非常佩服这位科学家终身坚持科学真理的精神,不屈不挠,在别人都放下武器的时候,他还继续战斗。

他在人口论和经济学方面的见解是正确的,但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是他宁肯单枪匹马地战斗,我知道我挡不住,但人绝不能在这种风浪中投降,要为学子做出榜样。

什么是科学精神?回答起这个问题来一点儿都不深奥,但贯彻就不像回答时那么简单了。

1+1等于2,和平时期每个人都能坚持这个答案,但如果风吹草动后,有要人非得说1+1等于3,一些人就开始犹豫。要人之所以为要人,正是因为他掌管着很多人的生杀大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果回答1+1等于2的话,那就会大祸临头;而放弃科学精神,两眼一闭,张口就来“1+1当然等于3”,则会柳暗花明,生命的前方又是一条灿烂的光明之路。

可见,有的时候想坚持科学精神,那是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情。但马寅初偏偏不信这个邪,科学就是科学,1+1本来就等于2,怎么能昧着良心说等于3呢?

宋健是一位多年任科委主任的老领导,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不过说到他尊敬的马寅初时,激动了。

我听着自然也很激动,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个民族的科学精神在强权面前丧失,灾难才会普降众生。如果我们都能在有人说1+1等于3时集体说“不”,那情形该多么让人兴奋!

也许历史上的事我们今天看起来清清楚楚,而当时处在历史迷雾之中的人们却很难下个判断,于是观望,左思右想,在是与非的判断中选择了沉默。最后就让马寅初等少数几个人成为后人心中的英雄。

今天当我们呼喊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口号快速向前走的时候,别忘了,全民族慢慢建立起一种真正的科学精神,那是比生产力更重要的东西。马寅初当初孤独地成为英雄,正是为了后人高举起科学精神大旗时不再孤独。如果在以后的岁月中,再遇到风吹草动,又是少数几个人成了新时代的马寅初,那就实实在在是我们民族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