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天堂:生命的终结是感叹号

国庆三十五周年大庆的时候,游行的大学生方阵经过天安门城楼时,突然亮出“小平您好”四个大字,成为改革过程中的经典画面,在国庆五十周年庆典直播中,当初“小平您好”横幅的制作者之一赵宝晨,成为我们的访谈嘉宾,于是我和他又做出高举“小平您好”横幅的手势,算作对伟人的纪念。

泪洒天堂:生命的终结是感叹号

做新闻工作,表面上看是和一个又一个事件打交道,而归根结底,其实是和一个又一个具体的人打交道。平常做《东方之子》就更是如此。

一旦不停地和人打交道,人的生老病死,我们就都回避不了。曾经眼见着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躺在了病床上,虽然人得病总是常事,然而毕竟或多或少有过交往,因此这个时候就常常感慨造物主的残忍。

更加残忍的是要经常面临一些死亡,尤其是那些曾经在我们的镜头前抒发过自己的抱负讲述过自己人生故事的。如果有一天,忽然哪一位同事告诉你:他已经走了,我往往会突然愣一下神,然后让他曾经在我们面前说过的精彩话语在自己的眼前飞过,也算是一种纪念。

做《东方之子》节目几年,陆续的不少节目中的主人公悄悄离去。比如有一天,我打开报纸,突然看到一篇纪念前任卫生部长陈敏章的文章,“他走了?”再仔细一看,已走了一些天,“才六十多岁啊!”可造物主从不因为他过去做了多少好事而迟些下天堂的请柬,看这篇文章时,我的心情自然和其他读者不同。因为几年前,他还在部长位置上时,我采访过他,清清瘦瘦,办公室里一张整洁的小床,一个知识分子部长的典型形象。直到采访结束和他告别时,他还在意犹未尽地和我们谈他的忧虑:中国的乙肝患者能不能少一点儿,烟民能不能少一点儿……这样一位一直为他人健康操心的人,自己竟然英年早逝,而且残酷的是由于他是位优秀的医生,因此身体刚刚有些异样的时候,他就准确地为自己的病情下了判断,然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个细节让我看这篇文章的同时,有一种再为他做一期“东方之子”的愿望,然而一切都晚了。

1995年2月份,冰心先生已经住院多日,但当我采访她老人家的时候,她惦记的依然是教师和老年病友的境遇,而今,老人已驾鹤远行,但博爱之心却留存人间。

还有的告别给人的突然性更大。1996年底我采访了民乐大师彭修文,接着我就出差到上海,工作之余,我在上海的报纸上惊讶地发现彭修文去世的消息,“这怎么可能?”然而白纸黑字告诉我,这是事实。可对我来说,另外一个事实是,我刚刚结束对他的采访没几天,节目还没有播出。采访他时,彭大师精神很好,脑子里全是民乐的问题,还有一点儿多年来不被一些人理解的痛苦与寂寞。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大师的仙逝而走远,身后只有哀悼的哭声和他曾经留给东西南北的音乐声。

对我来说,刚刚相逢就得在心中准备告别词,彭大师的离去给我内心的冲击是大的。

每一次和优秀人物的相识都是一种缘分,而每一次和相识过的人说永别又都是一件再残酷不过的事。然而毕竟只要在人世间,这种告别就会残忍着出现,让你我无法躲开。于我来说,每次看到生命的终结,我都不认为这是个句号,而往往是个感叹号在我脑海中盘旋,以下几次告别自然是过去几年中印象深刻的,几个大大的感叹号也自然在心中挥之不去。

1997年2月邓小平突然离世

1997年是中国大事不断之年,然而原定的忙碌是从7月1日香港回归开始的,接着是十五大然后是大江截流,也因此大家都做好上半年轻松一点儿的准备。

谁也没想到,在这轻松一点儿的上半年,小平的逝世却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轻松不起来。那个春节刚过,我和《新闻调查》摄制组飞往广东,去做一期关于广东足球滑坡现象调查的节目。

足球一直是我的爱好,这一次把爱好与工作连在一起,心中的欢喜与往日不同,加上摄制组里大多是球迷,一路上欢声笑语,都以为要经历一段愉快的广东之旅。

2月20日上午8点多钟,我还在广东一家宾馆的床上熟睡,突然被编导刘春叫醒:“岩松,小平去世了!”

也许是睡梦中被叫醒,一时间有点儿蒙,脑子中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晃晃脑袋坐在电视机前,看到的虽然是香港的电视节目,但内容已是关于小平去世的,这时,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