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

当我老了,沉溺于对伤心咖啡馆的怀想

泪水和有玻璃的风景混在一起,

在听不见的声音里碎了又碎。

我们曾经居住的月亮无一幸存,

我们双手触摸的花瓶全都掉落。

告诉我,还有什么是完好如初的?

——《花瓶,月亮》节选

欧阳江河

原名江河,1956年9月18日生于四川泸州。著有诗集《透过词语的玻璃》、《事物的眼泪》,诗歌和诗学文论集《谁去谁留》,文集《站在虚构这边》,中德双语诗集《玻璃工厂》等。现居北京。

几年前,因为我雄心勃勃,要写一本理想中的图书,我和欧阳江河有了短暂的电话和书信联系。我们的交往内容异常简单,无非是我请他提供几张近照,而他因为各种原因而迟迟不交,于是我一再催促。电话那头的欧阳江河,一副难得的好脾气,总是很和蔼地连连说“好的,好的,我尽快给你寄”。照片寄来了,我也找不到任何“骚扰”的理由,联系于是中断。2008年春天,我到北京开会,在会议名册上,我看到了“欧阳江河”几个字,然而,最终他没有出现。

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这个诗人的热爱。习诗十年,接触到的诗人和作品难以计数,仅就作品深度和技巧的多样性而言,我最钦佩的是欧阳江河。相比西川,欧阳江河少了语义的明朗而多了思想的迷惘;相比王家新,欧阳江河少了沉郁而多了几分花样;相比于坚,欧阳江河少了豪情而趋于书卷气;相比韩东,欧阳江河少了表面的尖锐而具有内在的王者威仪。欧阳江河是综合素质的“全能冠军”,那如同魔术一般的语言结构,那穿插于字里行间的反思姿态,使欧阳江河同时具有了哲学家和思想家的品质。他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品并非一脉相承,而是时有变化,多彩多姿。《悬棺》的繁复,《汉英之间》的预言,《玻璃工厂》的物语与寓言,《最后的幻象》的唯美与怅惘,《傍晚穿过广场》的反省,《谁去谁留》的日常,均为当代诗坛的扛鼎之作。

1956年9月18日,欧阳江河生于四川泸州,父亲姓江,母亲复姓欧阳。成为著名诗人后,很多人看了他的名字,想当然地以为他复姓“欧阳”,其实不然。欧阳江河最初随父亲姓江,取名江河,学习写诗后,有一次与“朦胧诗人”江河见面,“小江河”给“老江河”赠送油印诗集,扉页的称呼和落款都成了“江河”。大概是因为“江河指正,江河”这样的文字十分别扭,为了表示区别,此后,“小江河”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了母亲的姓,成为“欧阳江河”。

现在,欧阳江河的一些好友仍习惯叫他的原名“江河”,他的身份证也仍然保留着原名,而护照上则是“欧阳江河”。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刊物寄给“欧阳江河”的稿费都被退回去,就是因为身份证上的名字和汇款单上的名字不符合,所以无法领取。于是外界就误以为他是因为生活太好,不在乎那点小稿费。当然,现在到邮局领稿费也可以用护照号码,应该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读中学时,欧阳江河深受中国古典文学的影响,对古代文章、诗赋词曲十分迷恋,据说他读中学时就红遍重庆,每年考试都是第一名,可以背诵五六百首唐诗和一百多篇古代散文,曾被当地报纸以整版篇幅介绍过。遗憾的是,由于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欧阳江河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1975年,欧阳江河高中毕业后成了一名知青,下乡落户。通过种种努力,1976年12月,欧阳江河在农村待了一年之后,就幸运地返回了成都。

我们知道,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在1976年是极少有机会回城的,欧阳江河的幸运在于他是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关于这段经历,欧阳江河颇有些“得意”地透露了当年的“秘密”:“那个时候都在下乡,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部队的小孩怎么从农村回到城市没有一个很合法的途径,比如像工厂的子弟可以招工,或者父母病退以后子女可以顶替,还有工农兵学员什么的(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在这种情况下,我父亲所在的部队,就跟四川省军区一个后勤部——因为他们都属于后勤系统的——互换了子女,就是你们那边的子女到我们这边来当兵,我们这边的子女到你们那边去当兵。在那样一个情况下,我父亲所在的那个军队机关的几乎所有子女,一夜之间,突然从农村的知青点来到了四川省军区,一个属于地方部队的独立二团,就在成都市。”(虞金星:《八十年代:诗歌十年》,下同)

回到成都后,欧阳江河在新兵连待了三个月,便分到位于成都市中心的地方部队,开始了十年的部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