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想装得像个人(第2/12页)

“文革”期间,于坚没有停止自己的阅读。“在1973年左右,开始大量地阅读西方以及俄罗斯的18世纪、19世纪文学,我说的大量是有一本读一本,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那些书都是前几页已经不知所终,书皮是肮脏的牛皮纸,我记得那时候读书,最头疼的就是要猜开头,后来我发现对经典来说,没有开头也无所谓,中间撕掉几页也不影响。像《红楼梦》,读20页也可以知道它的伟大,像《论语》,瞟一句也可以受用终生。早年,《鲁迅全集》、惠特曼的《草叶集》对我影响很大,在人生观上,我接受的是《约翰·克利斯朵夫》。”(张映光:《于坚: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1975年的一天,于坚骑着自行车经过昆明市华山西路,遇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两本小书,表示要卖,又担心被人揭发,显得畏首畏尾,鬼鬼祟祟。于坚把书拿过来一看,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和《园丁集》。此前于坚从未听说过泰戈尔的名字,但只读了几页,就被彻底征服。问那人价钱,对方回答说3元,而那本书的定价是1角5分,整整翻了了20倍。当时于坚在工厂上班,每月工资才15元,但于坚毫不犹豫地将《飞鸟集》买下来。这是于坚有生以来买下的第一本堪称“昂贵”的图书。回家读完后,又转给朋友们读,由于大家都很喜欢,便有朋友将书中内容刻了蜡版,油印了十二份,人手一册。

很多年以后,于坚提起此事,仍然激动而自豪:“我相当幸运,当我21岁的时候,泰戈尔来了,他是最适合这个年纪阅读的诗人。他充满神性地歌颂了自然,万物有灵,那正是云南高原给我的心灵经验。云南是一片原始淳朴的土地,各民族的部落中住着众神,河流高山森林百兽都是神的化身,就是‘文革’时代高音喇叭的喧嚣也不能将它们驱除,它们已经来到在我年轻的心中,直到我读到泰戈尔的诗,它们才在我的心灵中出场显身。泰戈尔是诸神的使者。”(《诸神使者泰戈尔》)

由于阅读的广泛,1980年于坚进入大学读书,老师给学生开列书目,于坚发现,其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读过了。

然而,并不是因为广博的阅读才造就了今天的著名诗人于坚,早在考上大学的很多年前,于坚便开始了自己的“涂鸦”。1971年,于坚就开始了古体诗歌的写作,虽然最终没有坚持下去,但这种训练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它锻炼了于坚的诗歌语感。

1975年,于坚坐在工厂里的一堆废钢材上吃午饭的时候,读到了抄在信笺上的食指的诗歌《相信未来》,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激动,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阅读过了前面提到的不少外国文学作品,他的心目中没有“中国诗坛”这个概念,他的抱负和视野要广阔得多。在于坚看来,《相信未来》还不如自己的朋友曾立的诗歌。

1976年,于坚与朋友在工厂办了个大字报专栏,纪念天安门广场的“四五运动”,并写了一首普希金式的诗歌。随后,于坚开始了自己的比较正式意义的创作,他的手抄本作品集已经在部分朋友和大学生之间传阅。1979年,于坚在昆明的一个地下诗歌沙龙里读到了北岛等人编印的《今天》,激动不已。当时他参加了昆明一个文学刊物《地火》的活动,首次在人群前朗诵自己的诗歌。朗诵完,在场十几个人同时热烈鼓掌,于坚这才发现自己的诗歌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对写作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于坚考了三次大学。1977年,于坚参加高考,据说语文成绩在昆明排名第二,但体检时因为幼时注射链霉素过多所导致的耳疾,没通过体检而未被录取。1978年,于坚再次参加高考,成绩超过录取分数线,被昆明师专(现在的云南师范大学)录取,但害怕体检而没有去。1980年,于坚第三度参加高考。这次于坚学乖了,请一个朋友顶替自己参加体检,顺利进入云南大学中文系读书。那个时候,于坚已经26岁,是全班年龄最大的几个学生之一,而班上年龄最小的同学只有17岁。

读大学之前,于坚一直是工厂的工人,干过铆工、电焊、搬运、农场工、宣传干事等工作,算起来只读过六年书——五年小学和一年初中。考大学时,外语和数学都只得了几分,能够考上,主要得益于语文和历史的高分。

“拿到录取通知书,我有从地狱奔天堂的感受。”在吴怀尧对于坚的访谈文章《写诗取悦世界》中,于坚这样回忆他那一阶段的心理历程,“大学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我曾经只想当个优秀的工匠,在工厂我一开始最想当的是木匠,我喜欢木头。后来开始写诗,很向往传说中的大学,大学关门多年了,在民间已经成为圣地,在中国,大学其实就是文庙。有时候听父母偶尔谈起他们的大学,很是向往,他们很自豪,仿佛藏传佛教里的出家人一样。……进大学我真的有摆脱地狱的感觉,还经常做噩梦自己又回到了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