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有的人都在笑着

他们明白宽容是美好的,原谅是美好的,拥有是美好的,失去也是美好的。他们经过的每一处风景都真心欣赏,然后迈步走在最寻常的路上。

刚刚过完年的时候,微博上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私信,那姑娘问我要家里的地址。说是过年去泰国旅游的时候,有个人托她带了一包泰国的特产给我。泰国?我在泰国没什么朋友啊,谁给我寄东西。那姑娘又进一步解释说,是一个开嘟嘟车的很炫酷的老爷爷。她跟他说,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微博推荐在清迈联系了他做司机。爷爷立马想起了我,说,啊小燕子啊。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喊我名字时的模样,回忆立马奔腾回在清迈的时光。

在清迈,碰到一张热情的笑脸是顶容易的事。清晨起来,从酒店里走出来,想找一个摊子买椰汁,走在路上碰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你微笑。他们不像国内的人们常常行色匆匆,他们都闲散地徜徉,脸上显露着泰国人的快乐哲学。

嘟嘟车是泰国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有点儿像国内的三蹦子,但是都有正规的牌照,还有“TAXI”标志,完全平民的价格,和自如的走街串巷的灵活,让它受到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的青睐。五颜六色的,里面插满了旅游小广告。开车的都是热情的本地人,繁华一点儿的街市中,就成堆地在路边等着载客。我选这辆车完全是因为开车的老头儿派头太足了,花白的头发扎成长马尾垂在脑后,坐在车边,一条腿就耷拉着晃来晃去,毛巾搭着绕在脖子上。我杵在7-11门口等泡面,他和他的车子就离我几步远。那个时候,他正在和一个日本人聊天。那日本人是个游客,拿着张地图,叽里呱啦讲了一堆,老爷爷拍着他肩膀,也叽里呱啦回了一通。日本游客一脸明白了的表情,把地图扬一扬挺心满意足地就走了。那老头儿又往回蹦两步,坐回自己的车子上,晃悠着腿开始哼歌。

我觉得太有趣了,就跟导演说,你看那个老头儿,太有范儿了,还懂日语。结果,那老爷爷回头冲我哈哈笑着用特别正宗的中国腔问,你们坐不坐车?嚯,中文不错嘛。老爷爷是个热情又爱管闲事的老头儿。路上看到举着地图不知道应该往哪走的欧洲人,就停下车,回头抱歉地对我们一笑,说,看他好像找不着路了,我去帮帮忙。于是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就迎上去了,有一点儿泰国口音,听起来好像在唱歌。跟我们侃起大山来,我差点儿就以为他是华人,中文才说得这样好。问了才知道中文、英文和日语都是自己学的。为了拉客的时候,聊天闲扯方便。他聊着就从车上挂的小包里拽出本韩语书,说现在韩国客人也多起来,上回有一个韩国人开玩笑地拿英文埋怨他,日本话中国话都会说,却不会说韩国话好不公平哟,所以正准备学这个。我脸一红,导演盯住我一眼,我把头别过去假装没看见,他肯定是在想家里的书柜里躺着的那么多日语教材。当年我决心似海指天为誓地喊着要学日语,已经喊了好几年。现在估计灰尘都落了一层,三分钟热度早被甩在脑后。

在清迈待着的几天里,我们都坐他的车,他带我们走街串巷地找了好多地道又便宜的小吃。还带我们去了一座很清静,几乎没什么人的林中寺庙,门口的瓶子里插着折好的睡莲,下过雨的地面上落着鸡蛋花,大庙殿堂中央睡着流浪的白狗。他说,他们都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除去善恶都有神性,心静就能快乐。他告诉我们很多风俗忌讳和人情趣事,也问我们一些关于北京的疑惑,有时看起来比我们还像一个旅游者。我对在自己的职业里尽全力找到乐趣,并一直热情新鲜的人都充满了敬仰。第一天溜达结束的时候,他送我们回酒店。路过夜市的时候,他挥挥手指着热闹的街道,让我看景儿。告别前,我问了他的名字,他说,占叻,又补充说是光明的意思。真适合他的名字,我在心里暗暗叫一声好。我告诉他我叫燕子,就是飞来飞去的那个燕子,他很大反应地说,啊,小燕子啊。那语气,亲切地就像老朋友,让人舒服。晚上在酒店准备睡觉之前,和导演聊起来,顺便地记起了好多这样的人。

安静的寺庙

折好的睡莲

我还曾在新加坡认识过一个很有趣的人,名字都快要记不清了,好像叫Paul(应该是这个名字),且叫Paul的这个人,是新加坡籍的华人,是我们去新加坡工作时候的地陪。他是个说话语调很慢,语气很平缓的中年男人。一起工作的十几天里,他一直穿着笔挺的白衬衣,偶尔天气热的时候,才规规正正地把袖子翻上去,袖边很干净,一点儿汗渍也没有。他的有趣就在每一次到工作地点接我们的时候,他总会说:“你们两分四十秒后可以到大门口等我。”“五十秒以后,我们就可以转弯了。”“还有一分二十秒,就可以出来了。”“这个大概要二十四秒。”诸如此类。我们都对他计时器一样精确到秒的通知方式很感兴趣,他就腼腆地笑笑说习惯了。仔细问起来,才知道Paul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服务过的人从各国元首到大牌巨星,数不胜数。因为隆重所以严苛,时间一长,Paul也就养成了精确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