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16/24页)

杰克沉默了,下巴肌肉紧绷。我们相互盯着对方,气氛十分沉重。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开口了:“我想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并不打算与我们交往,那么请你在两周内支付这笔损失费。”

说完之后,他大步走回到路上,越走越远,只剩下耸起的背脊。

“他真是太粗鲁了。”我在花洒喷头的水声中大声地对外面说,“你真该听听他当时是怎么对我说话的。还有那张账单,要是我没有恰巧看见他,他也许会把它放在门口,等我自己去发现,然后什么也不说就离开,后面的对话也就不会有了。”

我让花洒里的水喷射在我头上,冲掉头发上的洗发露。真希望我的坏心情也能这样被冲走。

“这都是我的错,”亚历山大站在外面说,“我不该插手的。”

“不,不是你的问题。”我用手擦掉眼睛上的水,隔着结霜的玻璃往外看,“你不过是好心想帮我,他们才是想让我日子不好过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为难我。”

他叹口气,说:“杰西,这同样不是你的问题。一直以来,罗斯卡洛家的人就总让人不省心。即使不是为了这房子,他们也会为了别的事情去为难别人。你搬来这里不过是……把暂时平息的风波又搅活了起来,仅此而已。”

我发出一声“我才不信”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

“他们可是使尽浑身解数,想把我从这里赶走。”我继续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你知道吗?米凯拉最近一直在找水管工,来山谷里给我修热水器,可没有人愿意来。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我父亲给他的庄园雇了一个长期的水管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问问他能否过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让哗哗的水流声填补我们之间的沉默。我不想亏欠他父亲任何恩情。“谢谢你,可我宁愿自己解决。”

“好吧,随你。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才不出去呢。”我缩回到花洒下,“这里就跟天堂一样,你就是拽我,我也不出去。”

到了深夜,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虽然我们晚上喝了点酒,隔着亚历山大的体温,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我想念小屋的声音,房子的嘎吱声,猫头鹰的叫声,佩兰的呼噜声,原来它们有助眠的作用。我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努力地听,却只听见电流的嗡嗡声,洗碗机的嘶嘶声,还有亚历山大的呼吸声。还在伦敦时,我也是像这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大脑不停地转动着,随着夜越来越深,我的思想也越来越灰暗。过去几个礼拜,我没有再失眠过,今晚却故态复萌。我整晚烦躁地翻来覆去,直到曙光熹微,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我好不容易睡着,却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白天的对话,轻蔑的言语,浅棕色的眼睛……

“杰西?你还好吗?”

有一只手在摇晃着我。

“怎么了?”我昏昏沉沉地问。亚历山大早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

“几点了?”我伸手去找手机。

“已经太阳晒屁股了。”他笑着说,“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疲倦。”

“昨晚没睡好。”我将脸上的头发拨开,“抱歉,今早我累得像一摊烂泥。”

他握住我的手。“还在担心罗斯卡洛那家人吗?村里的很多技工都为我父亲干过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他们打声招呼。”

“不用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这事我要自己处理。我哪儿也不会去的,所以他们早晚都得适应我的存在。”

“好样儿的!”他将我从被窝里抱起来,“我恐怕得走了,我要去见我父亲,还有几个投资商,讨论建码头的事儿。不过,我可以顺路送你去村里,让你跟本地人周旋去。”

今天的兰佛德特别热闹,对于一个位于康沃尔最边缘的、与世隔绝的村庄而言,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热闹非凡了。有一台车载升降台停在主街上,外观看上去老得快要报废了。有个年轻小伙子站在升降台上,我停了下来看是谁如此不幸,要来干这等苦差事。只见他一个人如受大刑地站在高高的工作台上,身上缠绕着电缆和电线,他正努力将电线的一头往高处甩,企图抛过酒吧的三角墙。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机器随之晃动起来,吓得他尖叫声连连,再也不敢随便走动。我看见了丽莎的侄子彼得从酒吧里走出来,他往上头瞥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身上穿着一件高可视性警示服,看上去像是交警的制服,不过大多数司机也都停在路边,好奇地张望着。

“这是在做什么?”当那小伙子又开始往三角墙里扔电线时,我好奇地问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