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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为土地而争,土地却无法反击,无法在愤怒时伸出拳头。它无知无觉,感觉不到勇气,也感觉不到恐惧,最好的防御是被人遗忘,或被少数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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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我便暗下决心,要把这里变成我的家。可是,除了八卦以外,我能为兰佛德带来什么?我没有梅尔的动手能力,没有托马西娜的绘画天赋。我不会耕地犁田,不会观察天文地理。

“我甚至不会酿黑莓酒。”几天后,我在电话里向母亲抱怨道,“我唯一会做的就是写作,而且写的东西经常没几个人看得懂。”

“杰西敏。”母亲突然拔高了音调,我知道她又要对我说教了,“我刚来这个国家时,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我觉得他们永远也不会接受我,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你的也是。”

她正在街头上走着,电话那头传来伦敦街头的噪声,填补了她话语间的空白。我将手机握得更紧了,对母亲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她用坚定的语气说,“你拥有所有值得与他们分享的东西。你有一双看过不同世界的眼睛,还有一颗智慧的头脑,能看见他们所无法看见的东西。”

我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回眼眶里。她的话温暖了我,如春寒料峭的日子里,那温暖人心的午后太阳。“妈妈,谢谢你。”

“如果到时他们依然不识好歹,那么你就干脆放弃吧,早点收拾行李回家里来。”

听到她那愤愤不平的声音,我忍不住笑了。“我才不会放弃!我喜欢这里。如果你亲自来过这里,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它。”

她哼了一声,说:“你在那里有好好吃饭吗?”

“有的。”我毫不迟疑地回答,脑子里却出现了厨房里的罐头,“你知道我会做饭的。”

“杰西敏,烤豆子配吐司并不算会做饭。”母亲无奈地叹息道,“你那儿有烤箱吗?难道说到时我要像洞穴里的原始人一样,在灶火上烤火鸡?”

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将手机往耳朵上贴得更紧些。“你要在圣诞节期间过来吗?”我惊讶地问,“你是说真的?”

母亲再也藏不住她的笑。“你把那地方看得很重,所以……是呀,我只好过来了。我已经跟你姐姐还有迈克尔说过了,我们会一起过来,你那儿地方够大吗?”

“当然够大了!”我一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不过,到时跟我一起睡的人,还得跟佩兰分享一张床。”

“佩、兰?”母亲刻意一字一顿地念道,“就是你必须照顾的那只猫?”

“是的,我等不及想让你见见它了。”

母亲幽默地笑了:“说得好像它是个男人似的。”

在回去小屋的路上,我几乎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去。

“好咧!圣诞节就在恩斯尤尔过。”走进屋里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母亲从来不过节,直到跟我父亲结婚后,她才开始重视这些传统节日。父亲很喜欢过圣诞节,像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他总是坚持要有大棵的圣诞树,家里要有圣诞节的装饰,要准备好香喷喷的烤火鸡,还要一起唱圣诞歌。所有仪式都要做全,绝不允许偷工减料。父亲去世后,为了我们几个孩子,母亲每年依旧操办圣诞节,按照父亲去世前的习惯。不管母亲怎么努力,没有了父亲的陪伴,节日的味道还是变了。

长大以后,我们才领悟到,圣诞节只会让母亲触景生情,于是我们决定低调从简。于是,过去的十年里,这个节日几乎被我们忘记了。

现在正是一个好契机,在这里庆祝圣诞节。母亲、姐姐还有我同母异父的弟弟都过来的话,也许会有点儿拥挤。但是我知道,以前在圣诞节期间,这房子也招待过那么多人。壁炉前的佩兰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球,爪子搭在眼睛上睡觉。

“佩兰!”我把它摇醒,大声宣布,“我家人要来看我们了!”我一边挠着它的肚子,一边想象着圣诞夜的情景:壁炉台上装饰着冬青树,树枝上挂满五颜六色的装饰物,炉火熊熊燃烧着,温暖着屋里的所有人,整个房子充满各种香味。佩兰嘟囔了一声,从爪子下掀开眼皮看我。“这点事儿值得你把我吵醒吗?”它的表情似乎这么说。

我环顾四周,不由得叹了口气。墙皮剥落开裂,需要重新粉刷;窗框破损严重,需要修理;墙面脏污狼藉,也得再刷洗一遍。

“要想把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告诉它。

最糟糕的是水管,每次打开水龙头,它都会发出尖锐的撞击声。既然我和梅尔已经和解了,那么要找个水管工应该容易多了。而且,雷格还向我推荐了一个杂务工。当我问米凯拉能不能雇用她时,她和丽莎两人目光闪躲,反应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