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

“我没想……我很抱歉。”查尔斯嗫嚅着。

玛雅四下里望望。房间外面的大厅空无一人。查尔斯衬衫上的佩斯利涡旋纹让她直想哭。

“不,”她说,“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只是……”

查尔斯从桌子上抓起书来,像是拿着一个护胸的盾牌。

玛雅向他慢慢地绽开了笑容。她想坐下来,让他好把头放在她腿上。

“我正想——”

她没让他说完:“噢,亲爱的,别这样。”

玛雅有些冷冰冰的,那声“亲爱的”也是。他退后了一步,好似与她完全隔绝。

她快步往办公室走去。她很热,外面23度,但她没穿上大衣,搭在手臂上。她把查尔斯留在教室里了,她觉得自己幼稚得像十二岁。

玛雅与一个同事擦肩而过,又碰到一个,点头示意,连个笑容也没挤出来。她记得走之前锁门了,可她办公室的门却大敞着,她走了进去。

斯蒂芬就坐在她的座位上。她停下来,以为他都知道了,后来意识到那不可能。

玛雅长舒了一口气。

斯蒂芬举起手里的钥匙圈:“我忘了自己也有一把你这里的钥匙。”他更细致地端详起她来:“你没事儿吧?”

她好得很,就是有些犯傻。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切都好得很。

丈夫两腿在脚踝处交叉着,伸到了她书桌底下。他的鞋上有鞋带,垂到脚趾上:“玛雅?”

“没事儿,”她挤出一丝笑,“你来干吗?”

斯蒂芬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他昂起头,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我刚才在上课。”玛雅的元音发音有问题。她看到斯蒂芬强忍住了没皱眉。他在她的椅子上坐得笔直。他穿着一件藏蓝色正装,里面是黄色衬衫,没扎领带。他把大衣挂在玛雅办公室门旁边的衣帽架上。她自己的大衣还搭在胳膊上。

“我知道,玛雅。你确认你没事儿吗?”

“就是有些冷。”

斯蒂芬向前靠靠,冲她比划了一下:“你忘了穿大衣。”

她在他对面坐下来,她好像都没有坐过这边的座位。

“玛雅,听着,”他小心翼翼地和她解释着,听上去就好像是用汤匙来平衡一个鸡蛋:“埃莉的医生来电话了。”

玛雅觉得自己并非别无选择。比如,他跟她说这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时,她可以爬到桌子底下,紧紧抓住他鞋上的鞋带。

“你不能再给她写信了,玛雅。”他这么说就仿佛一切冲突没有发生过,就仿佛是他在努力引导她明智而理性地行动,又仿佛他即便不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付出应有的爱,也可以被宽恕。

“这是我们和她联系的唯一方法啊。”

玛雅刚寄去两封信。两封信她都能倒背如流,她翻来覆去地读,想确保她想要告诉女儿的话全在上面。

“玛雅。”斯蒂芬又用了些力气,这些话掷地有声。她的名字,他已经喊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底气十足,“他觉得你该去看看大夫了。”

“他知道什么,还来担心我?”

“你知道的,他们读了信。他们会屏蔽任何东西。”

早应该有人告诉她这个。而斯蒂芬那时就该告诉她。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她始终拒绝同医生沟通。

“你都没告诉我你给她写信了。”

“我知道什么,我就要告诉她什么,”玛雅说,“我正努力地为她付出,斯蒂芬,努力帮助她。我一直在想,也许如果我可以合理地安排……”当她给她写信的时候,她努力不去想这些。她希望在这些无意流露的字里行间,埃莉可以品味出什么,她希望这些东西可以进入埃莉的生命,填充她内心中的空虚和失落,而这些东西会远胜于这么多年来她费尽全力对埃莉的付出。

“他说你可以做到。”

“什么狗屁大夫,不给我打电话,反而来向我丈夫告密?”

“你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失职,”斯蒂芬努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他用拇指摩挲着领口左侧边儿,“他担心没有我在场你会做出错误决定。”

“他是认真的吗?就当我是个疯子?我们得给埃莉换一个大夫了。”

“我担心的是你,玛雅。”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一扇小窗户。又开始下雪了。“我们得给她再请一个大夫,一个女大夫。”

“这个男大夫应该是顶尖的,玛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她送到他这里……”

“好吧,他不是,很明显,一目了然……”她不说话了,从大衣上拈起几片落在上面的雪花,她几乎在喃喃自语,“我正想办法怎么再重新爱她。”

她丈夫的声音越来越有力、平静。他抱着臂,把椅子移近桌子,摇了摇头:“你觉得可以让事情好转吗?她都做了些什么?”

斯蒂芬衬衫下面的肌肉,和查尔斯的腰部曲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