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第2/4页)

“这不公平,”玛雅说,“好多孩子的想法还是不错的。”说实话,玛雅喜欢大多数学生,她欣赏他们的活力和智慧。劳拉也是如此。她们俩这样的老师,都愿意课后留下来回答学生们的问题,愿意多辅导几位学生,也愿意在深夜回复学生们那些疯狂的电邮。

“嗯,”劳拉长叹一声,“好多。”她用手捋了捋头发,“有些孩子还不错。”

“多到可以把你拉回到办公室。”

“是这份收入让我回来上班吧。”劳拉一边调侃,一边耸了耸肩。这也不是她的真心话。她的收入来源可不是这里,有可能来自她生命中短暂出现的前夫,也可能来自她不愿谈及的中西部老家。反正她那靠近校园的平层大公寓,单靠一个教法国文学的教授工资可负担不起。

“我不过是来为他们助兴的,”劳拉说,“这些疯狂的法国腔。”她有时候听上去有些法国口音,但实际上她来自明尼苏达州。劳拉获得博士学位后,的确在巴黎待了将近十年。“真累人,做那些秀。”

她不说话了,手托起下巴,头略低,直直地看着玛雅:“但那时,你一直都是那么认真,那么狂热。你比我还要辛苦。”

玛雅点点头,不置一辞。她们那时真是努力。

劳拉把腿放下来,溜到椅子边上,向玛雅伸出手去。

“亲爱的。”她轻唤一声。

是劳拉和她们一起去的,瞒着斯蒂芬。玛雅原本没打算告诉劳拉埃莉怀孕了,但是告诉闺蜜让她感到了一丝解脱。

埃儿十六岁了:她们三个人去了第五十九大道和第十大道交口的一间色彩亮丽的小办公室,静静地坐在狭小的塑料扶手椅上等着叫号。玛雅想去握埃莉的手,但埃莉很快就甩开了,所以玛雅只能靠近她,轻轻地抚摸她。一周前,玛雅和埃莉刚刚来这里做了一次筛查。这次,埃莉让玛雅陪自己换了衣服,做好准备,然后就把她赶回去和劳拉坐着,她们俩枯坐在外面,盯着深蓝色地板上的黄色方块图案发呆,等着埃莉回来。

结束了,劳拉带着她们出来,仿佛要庆祝什么事似的。她们三个人喝了一大瓶酒,没有人在意,好像这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结过四次婚。”劳拉并不讳言。她四十九岁时,常常和小她十至十五岁的年轻人上床。她还在明尼苏达州上大学时,就结了婚,那段婚姻维持到她去耶鲁上研究生。劳拉说她的丈夫太好,所以过了二十二岁就没法在一起。

玛雅看着女儿用手指抚摸着酒杯边缘。“我可不推崇那么多次婚姻。”

埃莉噘起嘴,去吸自己杯里的酒。她穿着牛仔裤和斯蒂芬的一件毛衣,她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样子。

劳拉双手撑住桌角,向埃莉靠过去,“上次离了婚之后,我就不再找了。”她转过来冲着玛雅,“子宫像弹球机。”她耸了耸肩。

她这是在引用某人的话,玛雅好半天才意识到。她知道这些字眼可以将劳拉包裹起来,给她安全感——这句话不是她自己的原创。

“索菲。”过了一会儿,玛雅才脱口而出。这话是《绝望人生》里索菲说的。

劳拉笑了笑,扭过脸去看埃莉,又朝玛雅别了下头,“所以说你妈妈最棒了。”

玛雅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合适。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应该这么谈笑风生吗?但是又能如何呢?

“你想要小孩吗?”埃莉问。她们的饭菜都摆上来了,只有劳拉伸手去拿餐具。玛雅去弄腿上铺的餐巾。

“谁知道呢?”劳拉说,“有孩子的话,我可能会弄得一团糟。”

玛雅笑出了声,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埃莉摇摇头:“你肯定会是个好妈妈。”她在椅子里坐直了一点点,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起了一块芦笋,咬了一小口又放下。

劳拉笑了。她用叉子卷起了一些意大利面,似乎都来不及咀嚼,便一口吞了下去。“谢谢,埃儿。你在说谎,但你真是个好孩子。”

埃莉撕了一片面包,用手指卷成小圆卷后又放下,“不,我是说,你有点疯狂。但是我觉得这样蛮好的,这样给孩子带来的压力会变小。”

玛雅琢磨着这句话对她这个母亲来说是什么意思。她既不疯狂,也不温柔。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妈妈,谢天谢地,埃莉还是告诉了她自己怀孕的事。即使是在她千方百计的乞求之下埃莉才告诉的。三天之前,趁着斯蒂芬出城时,埃儿嗑了点儿药后告诉了玛雅。她哭着爬上玛雅的床,嘟囔着她这次好像倒霉中签了,用试纸测了六次来确认怀孕,却闭口不谈孩子的父亲;听到这些后,玛雅放声痛哭。

“好,谢谢,姑娘们,”劳拉说,“我觉得吧,我真正的特长,是做个疯狂的阿姨和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