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在失败时要自尊,要不屈不挠;在胜利时要谦和。

2010年9月至11月

9月8日,在入院五周之后,我终于可以出院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被硬生生地推出了鸟巢。

我才刚刚开始进食固体食物没几天,体重只有130磅(原来是165磅),勉强可以下地走路。体内的“布尔哈”仍然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积水区,腹部的刀口“布福德”仍然有1/4英寸长,而且不停地有消化液从中流出来。

天哪,我还是没有击退癌症。

到家之后,每到一处,我的眼睛都要湿润一次。家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但是我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太强烈了。

我看到那片半英亩的大花园,这可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用了大力气才弄好的,就在我确诊之前的两个月才完工。可如今我已经虚弱到连朵玫瑰都修剪不了了。

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我经过了卧室。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和妻子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亲密了。

我去洗澡,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思想准备。在医院里的时候,我从小小的化妆镜里看到的只有我的脸而已。而在浴室里,我们的大镜子足以让我清晰地看到腰部以上的身体。脱下衣服之后,我转身去拿毛巾,结果无意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那个画面顿时让我震惊了。

我可以看见胸部的每一根肋骨,肩膀上的骨头高高耸起,胳膊和腿就像木棍一样,臀部也看不见了,后背与腿部几乎就是直线连接起来的。镜子中弯腰驼背的男人就像一个90岁的老头儿。

我究竟对我自己做了什么?

我坐在马桶上,情不自禁地开始抽泣。镜子中的画面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之前的那几周,我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强壮、健康的军人,而且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现在我明白了,我的肚子和之前的一样大,只不过是我身体的其他部位都皱缩下去了。

吃什么样的食物也变成了奥运会项目一样的事情:抱有极大希望会成功,但是接踵而来的失败却让人痛苦不堪。

每次排便都会危及生命。

我的身体似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温度。如果裹上被子,醒来的时候肯定是大汗淋漓,而如果什么都不裹,又会被冻醒。伤口处不停地流出消化液,不到一个小时就得换一次绷带。

夜里,我经常夜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常常会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但是却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样的噩梦。

所有这些都让我睡不着觉,虽然极度困乏,却从来无法持续睡两个小时以上。我得睡在卧室里摆放的那张大充气床上——这张充气床,我在伊拉克的时候用了整整一年。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们通过消化情况、体重变化以及排便情况来判断抗争成功与否——同样还要看我的情绪变化,此时的我已经不像刚从镜子中看见那个骨瘦如柴的军人时那样沮丧了。

几周之后,在不停地进行静心祷告之后,我决定努努力,看一下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我从止痛药开始下手。我的很多症状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我的整个身体机能都处于半休眠状态,可我还是能感到疼痛。与医生进行了简短的咨询之后,我不听他们的劝阻,直接完全停用了止痛药。之后便是整夜整夜疼得大汗淋漓,下肢不安综合征所带来的痛苦,以及持续不断的恶心反胃,这些都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毒品带来的“反弹效应”。刚开始的四天里,我特别想抓起几粒止痛药就吞下去,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从他人的经验中,我能看到希望。

再忍一天,我每天晚上都这样告诉自己,我会好起来的。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排便更顺畅了,这就改善了我体内的新陈代谢以及消化能力,极大地促进了我的康复过程。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能做些家务活儿了,不过我还是善意地提醒家人说,找小时工一定不能找我这样的。

我仍然会感到疼痛,但是并没有比吃止痛药时厉害。停止服用止痛药之后,我的头脑更清醒了,忍受些疼痛也值了。这就是妥协。

每当我想要发牢骚的时候,我就会想想之前那种神志不清、排便不畅并且头昏脑涨的感觉。这样就坚定了我不吃止痛药的决心。

然而,2010年11月,一次CT扫描结果显示,我体内的癌细胞已经迅速扩散,到了无法通过手术清除的地步。治疗方法也基本上不存在了。“我想,你最多也只能撑到明年三四月份了。”肿瘤科医生告诉我们,我就只剩下四五个月的时间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之前是被确诊为“慢性增长”的胰腺癌。过去的这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扩散得这么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