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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面不改色地把那口饭咽了下去。

贞子说:“是生大马哈鱼子,很好吃的。”

梦莲点点头,她说要吃点米饭。

贞子给梦莲盛饭’梦莲用白米饭压腥,饭碗很小,茶盅一样的,一碗装不下一勺饭,梦莲吃了两勺饭,嘴里还不是味儿,当贞子第三次接过她的碗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奇表情时,梦莲立即意识到:吃多了。

厅里一阵响,理惠在大喊奶奶把醋喝了!”

这时大家才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饭桌上了。

人们放下筷子来到大厅,只见老太太正抄着李养顺从中国带来的老陈醋往嘴里倒,黑褐的液体顺着嘴角、脖了往下流,宽太的和服上净是醋汤,空气中满是酸味儿。

母亲见大象过来,扬着瓶子说:“伊豆伊豆!”

次郎夺过母亲手里的瓶子说妈,您这是干什么呀!

贞子已经找来干净衣裳,她一边为母亲换衣裳一边说:“妈只要见了瓶子,不管里面有什么都要喝,她已经有过喝避蚊水、清厕剂、色拉油的历史了,还被弄到医院洗过冑,现在闹得家里连香水瓶、眼药水什么的都要掖掖藏藏的,不敢让她看到。”

在近处细观,梦莲立即从贞子那张涂着薄粉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睡眠不足的疲劳。她说:“这些年你也是累得很了,一个人管家、照顾病人,实在是不易,如今我来了,你也可以歇口气了,有些事情就交给我吧。”

日本女人跟中国女人一样,听不得软话,梦莲的几句话贞子已明白大概,她感动得直想掉眼泪。

次郎已将正房给李养顺腾出来,自己领着妻女住到西面低矮的两间木板房里去了。李养顺很过意不去,次郎说这都是暂时的,哥哥回来,哪有弟弟住正房的道理,让外人看了笑话,以后有时间还要与哥哥商量把老房拆了盖楼的事。

胜治叔叔拍着次郎的肩说你看,还是有哥哥好吧,两人抬筐比一人担担要轻松得多喽。”

次郎獅是。

晚上,贞子和梦莲侍老太太睡下。

大厅被纸拉门隔成三个小间,胜利和小春觉得很新鲜,这种变化在中国是没有的,于是两人就将隔扇拉来拉去,把三间的门一会儿推前面,会儿推后面。

秀子奶奶躺在被窝里转动着脖子,用目光追巡着胜利和小春,咯咯直笑。贞子说:“母亲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这是个好兆头。”

梦莲说可能会一天天好起来。”

贞子交代了一些事就回自己屋去了,李养顺两口子躺在榻榻米上如同躺在地上,房顶一下高了许多,满目是桌子腿和散乱用具,人的视觉变作了耗子,给人一种很怪诞的感觉。

庭院里,小池边,一盏日本式石头座灯发着蓝绿的光,那光射进房间,将屋内各样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梦莲用胳膊碰了碰李养顺说:“喂,这就是日本哪?”

李养顺说:“你当这是哪儿?”

梦莲说:“咱们这是躺在自己家里?”

李养顺说这起真正的老家。”

梦莲说我怎么老觉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李养顺说胡说。”

梦莲说:“我心里不踏实。”

李养顺说惯了就好了。

梦莲说咱们明天干什么?”

李养顺说:“不知道。”

梦莲说:“明天当务之急是得去商店买米面油盐,咱们不能跟你兄弟在一锅里8饭吃,再说也吃不到一块儿去。”

李养顺说:“刚到家就说分开起火……次郞会不会……’,

梦莲说这是贞子提出来的,我们俩商量好了,妈跟着咱吃。”

李养顺说这样最好。”

母亲在隔壁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李养顺说:“睡吧。”

梦莲说睡。”

胡同深处传来一声苍老而悠长的吆喝: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