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6页)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己与众人的关系之间摇摆。我希望能融入这个世界,然而处在众人之中,我又难以克制地游离。

我有一段时间想当哲学家。那时我被深深震撼到了,觉得其他各种学科都是浮云。我想写一本有关于人的意识和思想的书,颠覆性的,开拓性的,拓宽人类未来思考领域新局面,既又新颖又深刻,属于当代黑格尔。我喜欢统一模型,像利维坦那种,也想写一本有关人类的统一模型。

可是我不是哲学家的材料,我想事情并不深入,逻辑链条也很短。只不过哲学家的人生看起来很高超,与众不同,于是我开始沉湎于对哲学家生活方式的想象。清静的书房,每天散步和思考,远离红尘,影响未来。这种想象让我自我感觉良好,从而避免与人比较,度过万物虚无的那个阶段。

这种潜意识在当时还很模糊。我没有看清我的欲望,也没有看清欲望的来源。我不清楚我对超脱知识的追求,是否因为自己没法出众。是否因为我没法像何笑那样,随时进出那些玻璃的高楼大厦、穿漂亮的裙子、走路超快、跟全球人打电话,于是才试图追求某种相反的、看上去很美的意象。是否因为不如别人,内心自卑,才寄望于某一天突然变成一个伟大的人,像泥土里沉睡的蝉。我不知道。人最无法做到的就是想象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会怎样。潜意识甚至连自己也无法确认。

我很想找点什么坚信,可是又害怕自己坚信的东西是错的。我不知道自我感如何建立,这是杀掉我的匕首。

我躺在床上,经历所有这一切。一旦开始追溯所有想法、念头和动机,就陷入没有尽头的链条,甚至可以追溯到父母、父母的父母、父母远古的祖先。这样的追溯让人疲惫不堪。可是我没办法回避。我不可能在世界的某个位置上找到解决出路,只能在心里找。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在睡梦中惊醒,在黑暗里静坐。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自由,那并不是在过去的时光里,而是在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