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与诅咒(第4/4页)

水渠两岸是油亮亮的花生田。这片平原大部分是宜于耕种的潮棕壤,只有界河下游为河潮土。除了海滨小城周遭一带有一小部分黏褐土之外,其余的就是一望无际的肥沃土地,是整个省份最富饶的地区。令人不解的是,也就是这里,历史上却一次又一次发生饥馑……

抬眼望去,可以发现在风中摇摆的柳树、白色的杨树和栗树、法国梧桐、枫杨和千金榆、楸树……草地上长满了结缕草和香附子,渠岸的粟米草连成了片,在风中泛着水波似的光亮;一株很大的西伯利亚蓼就在五六米远的地方,由于营养过剩,叶子透黑。树密草稀的地方露出干净的土皮,肥胖的马齿苋正在浓旺生长……

3

我踏进园子时,最早发现的当然是斑虎,它一喊叫做活的人就一齐抬头,接着飞快扔下了手里的工具。

我问四哥:“怎么样?像一个刚刚出来的人吧?”

拐子四哥抚摸着我的胳膊,拍掉我身上的尘土。鼓额和肖明子有点惊讶地盯着我撕破的衣服……吕擎和阳子没有说上几句,就和我一起回到他们的屋里。吕擎说:“李大睿联系不上,不知是不是故意躲开。大胡子精常来。”吕擎的脸色比过去黑了一点,嘴唇上有了不少白屑,嗓子有些哑。阳子接上他的话:“那个富翁指望不上,我们还得自己干。”吕擎苦笑:“这个家伙上次来还说过大话,说他的律师会把一切摆平,最后是一走了之。”是的,我们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搏斗,不管我们这会儿愿意与否,都需要拾起地上的那枝长矛。

夜晚肖明子又吹起了他的笛子,那笛声在我听来比过去更加凄凉。武早被这笛声引诱着,一个人向前走去。他倚在石桩上,沉沉的背影像一座山。四哥说他从小城回来就这么沉默着——长时间闷在屋里或独自去园子深处,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

我走到武早跟前,看着他焦干的双目。一会儿他紧闭双眼,然后扬起下巴,像是在嗅一天繁星。他鬓角的白发在夜色里闪闪发亮,这是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生出的吗?他开始了喃喃自语,奇怪的咕哝声让我一阵惊惧——它一个字都听不清晰,但节奏越来越快;他有时咬紧牙关,就像抵抗着巨大的疼痛——这样一会儿自语再次响起,悲愤急促,就像一连串的诅咒。

我大声叫他,他只不答话,一只大手抚在我的肩头,一下下揉动,力气大到让人难以承受。“武早……”他的狮子一样的头颅垂下来,一声不吭。

笛声冰凉。远处,高空的孤雁叫了几声。它大概也听到了葡萄园里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