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汊奇遇(第3/4页)

武早撇下我,提着枪,沿着那条窄路往前走了。我跟上去,给他把枪挂到肩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走近了窝棚,询问一声,仍然没有回应。柴门边上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定神看了看,原来是一团茅草:小家伙就站在茅草中间,只露出半个脸。他正迎着我们做鬼脸呢,接着用那种奇怪的、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呼喊起来。喊了一会儿,柴门推开了。

里面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都黑瘦黑瘦,简直有点像非洲黑人,嘴唇是黑的,面庞是黑的,头发好像都被阳光烤焦了。他们穿着粗糙、缝得很低劣的衣服,呆呆地站在柴门后边看我们。

孩子站在他俩中间,搂抱着他们每人一条腿。这就是一家三口了。

我向他们问好,对方像没有听见。再后来他们往一旁退了退,算是发出了邀请。我们走了进去。里面像挖出的一个窑洞,有一铺大炕,铺了厚厚的草,上边只有很少的被褥;一切都像我们看到的一些贫穷的山村人家一样,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泥土垒成的。不过应该说,这还是一个温暖洁净的地方——主人已经尽量把屋子打扫过了。奇怪的是这穴洞一侧还有一个掏出的小方格,上面什么也没放。当我们注视它的时候,那个脏脏的小男孩突然滚到了一边去——原来这个炕下还有一个奇妙的储藏室,一个大洞,而洞口却被草毡子遮住了——孩子从洞里往外拖东西,被那两个大人呵斥了一声。我觉得那四四方方的一捆东西有点像书籍,用塑料纸一层层包裹了。不过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我对这一家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我跟他们谈话,他们微笑、点头或摇头,只不做声。那个女的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或者更年轻一点儿——因为她这副打扮很难让人判断年龄;这会儿她说了一句话,那声音响亮圆润,而且是绝对标准的普通话。

我愣了一下。

男的斜了女人一眼,也开始讲话。他的话我怎么也听不懂,就像小男孩的话一样。

我明白他们在说一种奇怪的方言,这口音差不多是一种准外语——他们既然会说普通话,却又故意遮掩着——到底为什么?我告诉他们是来这荒野上打猎的,尽管一再解释,他们还是不愿跟我们接近。我们渴了,想讨水喝,他们就拿出了全家惟一的一个杯子。他们盛水时要到洞穴旁边去,原来洞穴左侧又挖进去一点,就在那里打了一个浅浅的土井——土井只有几尺深,可是里边的水清澈甘甜。

我们到洞穴外面看了看,原来在右侧,他们还沿着河埂开了一个小小的院落,架起了一道篱笆墙。这样他们就有了一个内院,内院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豆角;篱笆墙上还悬满了大大小小的干鱼。我问他们这些鱼是从哪里捕的?男人随口搭言,一不小心说出了一句普通话:“从东边的水潭里。”我想那是在水旺季节积下的一些淡水,洪汛一过,就生了很多鱼。接上再谈,他又说起了方言。我们没法对话。不过这时我发现他和那个女人都变得热情多了。

我初步判断,这既不是土著,也不是附近的城里人。他们的身份有点特别,来路奇异。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和武早走出屋子,要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动手野炊。我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小钢锅,盛一点水开始烧。可刚烧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就走过来。她手里提着一串东西,那是腌制的干鱼和肉。她屋子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蜜枣、腌肉、咸鱼等等。咸鱼是被水长期浸泡过的,盐分已经褪光了,变得松软鲜美。显然他们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学会了腌鱼、采野枣做蜜饯、捕获野物等本领。他们家里没有枪,大概使用了捕网之类。

我尝了尝煮熟的腌肉,对武早说:“这可能是兔肉。”武早尝了尝,大眼乜斜着,只不说话。女主人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看得出来,这一家人对我们的到来还是很高兴,只是有点不放心。我觉得柴门后边肯定还有另一双眼睛。

吃了饭,我们就躺在蒲苇的阴凉下休息,枕着背囊和一些蒲杆。睡醒之后,我们就要离去了。实际上我一点也没有睡着。一方面我离生人这么近,有点不放心;另一方面心中被什么撩拨着,不能安睡。

3

我们跟这户野地人家告别时,他们竟然一声不吭。我再三谢过他们,然后就走开了。

刚走了两三步,突然那个女人吆喝了一声;接着男人也快步走出来。

他终于使用了流利的普通话:请我们歇息一会儿再走,让我们到他的屋子里喝茶!我看见武早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能喝上一杯浓茶,那该是多么惬意啊。武早已经往回挪动了,我也随上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