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汊奇遇(第2/4页)

子弹射向了天空……我拉着武早赶紧跑过去。

到了跟前拨开树丛,我们惊呆了:那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几乎没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被泥土草屑、花瓣和浆果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涂抹着,像裹了一层硬壳。谢天谢地,他并没有伤着,那尖声大叫是来自巨大的恐惧。这时他看着我们,仍然张大了嘴巴喊叫。我抚摸他的脊背,拍打他安慰他……他还是大叫,一边叫一边往草丛深处挣扎。武早不得不揪住了他,把赤裸的小身体一下托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孩子刚开始还拼命扭动,后来就安静下来。他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这个头发卷曲的人。我发现这孩子的眼睛极其漂亮。这双眼睛乌黑乌黑,非同一般的清澈。我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片野地里?你的家在哪?离这儿远吧?”

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任怎么问都不吭一声。

武早一下下摇晃着怀里的孩子。

孩子瞪着我和武早,好不容易才开始讲话:多么奇怪的一种声音!我怎么也没法听懂他讲了些什么,只在心里断定:这是荒原自己生出的野孩子,是一个与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生命……不过我镇定着,还是想做一下最后的努力。我把话说得很慢,询问着他的来路。孩子仍然吐出一串奇奇怪怪的话语。

我让武早把他放到地上,结果他一落地就往草丛里扎;他爬出了草丛,又沿着紫穗槐下很小的空隙,像一条鱼一样钻挤穿越,快得令人吃惊。他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了十几米远。

我们全力跟上去,艰难地在芦苇和灌木丛中相跟了大约二百多米。后来他大概也看出摆脱不了我们,就躺下了。不过这会儿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慌乱的神气,闭着眼睛,一会儿睁一下。我发现在他的脑袋上方,正好有一株探出来的野花,好像是一棵千层菊,有着浓烈的、多少带点邪味的香气。这时孩子把鼻子对上去,用力地嗅;后来他又从旁边找到了一棵没有成熟的枣子,不是用手摘,而是用嘴巴直接咬住了,嚼一嚼咽下去……

武早嘻嘻笑:“你看,他像野物一样吃东西。”

我想起了什么,从背囊里取出一瓶饮料和几块饼干递给他。小家伙看到这些并无反应,好像并不认识这些东西。我替他打开瓶塞,塞到他嘴边……他抿了抿嘴,嘿嘿笑了,把它们揽在了怀里。

吃完东西之后他再也不跑了,站起来,伸手往北指着。他开始信任我们了。

“走,武早,我们跟上去。”

2

一种巨大的好奇吸引了我。我预感到这孩子将把我们领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我们往前走,走得好费力。因为这孩子好像故意要挑选那些最难行走的路一样。这样走了一华里,我们被前面的景物给惊呆了。

谁也记不起曾到过这个地方,因为这儿是密不过人的一片槐林,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站在这儿,听得见里边有各种野物的嘈杂;老野鸡沙哑的呼叫震人耳目——这里该有多少野鸡啊?不过要走进去确实要费点力气。我们紧随着小男孩,用了半个多钟头才算穿过了密密的槐林带——原来这只是一条林带,林带后面是一片无边的荼草,荼草花儿开得正盛,这会儿在风中摆动,如涛似涌。孩子跳到了荼花中间,拤着腰,迎着我们嘿嘿笑。

我们跟上他,在这片荼花中间不知走了多远;后来又往南拐——我们这才觉得孩子在跟我们捉迷藏,逗我们玩。“我们就这样跟他走下去吗?”我这样问,武早没有做声,好像这是无须犹豫的事。孩子领着我们七拐八拐,把我们领到了一条干河汊旁。顺着河汊再往前,又走了大约几百米,武早吼了一声:很久以前的水旺季节把左岸旋了一个大洞,就在那个大洞四周,架起了一排木栅栏;洞口往外突出着一些茅草……那是利用地势巧妙搭成的窝棚,那就是孩子的家。

我们大步跑过去。可那孩子在离窝棚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猫下腰,顺着河汊中的芦苇和蒲子间踩下的窄窄通道飞跑而去,把我们甩在了后面。我们这时并不慌乱,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那个窝棚。

我打量着这个地方,觉得住在这儿是相当危险的。因为在多雨季节,这条河汊里仍然有可能涌起混浊的水流,那时它就要被卷走。正这样想时,我又看到了密密的芦苇后面有一道黑乎乎的土坝,坝前有一条小小的水汊——它只在草地里延伸了十几米就被掩去了。我突然明白,居住在窝棚里的这户人家巧妙地利用这个水汊,做成了一道防水坝,这样涌来的河水就会顺着那条水汊先自流走,除非是极特殊的大洪灾才能危及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