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汊奇遇(第4/4页)

女人用一个陶罐烧了水,又在杯子里沏上了茶。真的是茶,而且是一种很好的伏茶。看得出这茶他们已经藏了很久,有一股厚味儿。我和武早使用了一个杯子。武早品了一口,不断地点头……这时我又一次问他们从哪里来?男人看了看女人。她立刻说:

“我们是从外地逃避计划生育来的,住了四五年……”

她的话一下露出了马脚,因为她的男孩子只有三四岁,而且又只有一个男孩,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愿戳穿,只问:“你们这个孩子就是在这儿出生的吗?”

女人点点头。

我觉得这一对夫妇的眼睛里有着非同一般的东西。我觉得他们绝对不是一般的人。

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外边,在那儿尖声地叫着。女人跑出去了,一会儿男人也跑出去了。武早跟到了外边——趁这会儿我飞快地从炕下那个洞子里拖出了那捆东西:啊,是一包书,各种各样的书,有很多艰辛的学术著作,还有一些外文书籍……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我赶紧把它推回原处。

武早跑进来喊我,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跑了出去:原来有一只大雕正在俯冲,下面的人无论怎么拍手、喊叫,它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直扑向四散奔逃的一群鸡鸭……那个大雕好大,翅膀伸开来很长——武早那一会儿把枪倚在篱笆墙上,瞄准大雕,可是大雕已经俯冲到了地面,如果开枪,霰弹就会把鸭子和鸡一块儿打伤。我让武早不要惊慌,让他等待时机。大雕飞快抓住了一只鸡,开始扑动翅膀飞开。

就在它飞离地面十几米高的时候,武早开枪了。我看见那个大雕猛烈一抖,显然有霰弹把它击中了。几根羽毛在散落,可是大雕仍然往上飞升,而且爪子里的猎获物并没有松脱!武早又往枪里填霰弹,尽管动作很快,大雕还是升高了上百米,再一次射击已经没有效果了。

大雕翅膀一仄,很快融入了蓝天。

武早气得大骂,用手去揪卷曲的头发。那些鸡鸭都蜷在杂树棵和茅草里,一点声音没有;这样停了很久它们才发出哼哼声,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用力地摇头。

男人指着飞走的大雕说:“这个地方,这种东西很多。说起来你们不信,孩子小的时候,它还扑下来抓我的孩子呢,到现在屁股上还有它的抓伤。”说着招呼一声,把小脏孩按在地上。我们都看到了孩子屁股那儿有一些奇怪的疤痕。武早哈哈大笑。

武早去拍打孩子的屁股时,那个男人静静地注视着武早的手。武早抬起头,两个男人的目光撞了一下。我发现武早的眼睛有什么东西一闪,接着紧紧地攥住了那个男人的手。我知道武早的神经仍然不够正常——这举止也太突然了。他有点过分激动,嘴角开始颤抖。我想这个陌生的男人不知是哪儿打动了武早。

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激动弄得不知所措,一开始就往外挣脱着自己的手,可是武早却愈加用力地握着,口里喃喃自语:

“兄弟,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呀,我的好兄弟!我终于见到了你,我的好兄弟……咱一起走吧!”

武早的另一只手往西边那片蔚蓝的天空摆动了一下。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武早刚刚从林泉走出来,此时被这种奇怪的热情一下子给撩拨起来,两眼闪亮盯住武早……这样停了大约有好几分钟,男人才默默地垂下了头。

我们终于告别了。

走出了一百多米,我又一次回头,仍看见那个男人在那儿注视着我们,身旁就是那个女人,女人手里领着那个又脏又黑的小孩儿……这片荒原啊,究竟藏下了多少等待破解的谜语?这一切大概永远也没法知道了……还好,他们最终没有用那些谁也听不懂的古怪方言把我们打发掉……我身边的武早、这个所谓的精神病人,能够那么迅速地与这个神秘而陌生的汉子沟通起来,不能不说是我亲眼目睹的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