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小里和周小贵(第5/9页)
“她睡着了,您有什么问题就向她提出来吧。”
小里想,他的问题是关于院长本人的。于是他凑近院长说:
“院长,您为什么老不肯见我和小贵啊?”
院长发出奇怪的笑声,小里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时启明就抱怨小里,说他不该用这种问题来为难院长,因为院长病还没好,头上还戴着一个不小的冰袋,不宜于见生人。虽然刚才院长没有醒,可是她在梦里也分得出骚扰人的问题和不骚扰人的问题,她认为小里的问题骚扰了她,所以才笑。启明说了这一通之后,又叫小里去摸院长的白衣服,说这样做是为了让院长睡得更踏实。还说院长睡得越踏实,越对她的心灵创伤有利。小里于是又在那衣服上摸了几下,心里感到这种做法很怪异。
“您也有心灵创伤吗,小里老师?”启明冷不防问小里。
“我?我不知道。也许吧,我有严重心脏病。”小里有点慌。
启明说时间到了,他们必须离开。他们又摸黑走出了那栋房。有一只恶鸟在灌木丛里冲着他们叫,叫得小里身上起鸡皮疙瘩。由于刚才看到了院长睡觉的奇特姿势,小里心中对院长的敬畏一下子减小了好多,他对这个处在苦难中的老女人生出了同情。
小贵在黑古隆咚的拐弯处等小里,她一把抓住小里的手臂,急煎煎地问小里,院长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小里回答说,根据他看到的来判断,院长是不会有危险的。小贵听了就“哦”了一声,好像很失望的样子。隔了一会儿,小贵又对小里说,她认为院长睡觉的那种状态应该叫做“僵虫”状态。她说话时,小里感到阴风吹在脸上。接着小贵就弯下腰去抓什么东西,抓了几下才抓着。她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亮处去瞧,小里看到那是一只黑色的小鸟。小贵一松手,鸟儿就飞走了。
“这是张飞鸟,张飞鸟是命运鸟,人不注意时,它就来了,人一注意它,它就躲起来了。”
小里问她,她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以前他们并未见过这种小鸟啊。小贵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们走到月光满地的草坪上时,小里看到有十几只这种鸟在那里跑动。他们一走拢,那些鸟儿就飞到灌木丛里头去了。
“我同这种鸟儿打过很久的交道,那是我认识你之前。”
小里听小贵这样一说,就紧紧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好像他一松手,小贵就会溜进某个黑洞里不出来了一样。他思维混沌,口中咕噜道:“我们一齐来对付……”
“你要是以为它们在灌木里头,那就错了。”
小贵冲到灌木边,用脚踢那些小树,踢了好一会,并没有小鸟飞出来。她转回来,同小里一块在草地上坐下了。她抱怨道:
“这里的东西总这样,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到。我已经试过好几次了呢。我总觉得这里的鸟啊,花啊,全是道具。”
小里心里想,小贵怎么情绪低落起来了呢?但是小贵并没有情绪低落,她只不过在沉思,她又一次想到院长的“僵虫”状态,觉得那种状态真是意味无穷。她打算下次见到启明时,一定要问问他有关院长这方面的情况。
“你能确定你摸到的只是院长的衣服吗?”她问。
“千真万确。是白府绸布呢。”
“不知怎么,我觉得那并不是她。不,那应该是她。”
小里想,小贵到底想说什么呢?这时灌木里头又喧闹起来了,小鸟们一声接一声地叫,小贵起身走近灌木,站在那里倾听了好久。小里注视着月光下她那瘦削的侧影,便想起她在山城那些婉蜒曲折的路上寻寻觅觅的往事。大自然里头蕴藏着一种召唤,他自己听不到,只有小贵可以听得到。小贵很喜欢风,因为风会给她带来信息。
在离这对夫妇不远的地方坐着启明,启明在执行院长交给他的任务,即关注这两个新来的人。院长说的只是“关注”,因为她既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对他们也没有任何要求,就好像真的把他们当客人一样。因为是院长的客人,所以还是要“关注”。启明看见小贵观察鸟儿的神态,心里有些感动。
“啊,我听出来了,那是她。”小贵说。
“谁?”小里吃了一惊。
“院长啊。你刚才见到的人,正是她。我听着这些鸟儿说话,就明白了。院长是这样的,她在我们当中,其实呢,她又在老家的地里割麦子。哈!”
“小贵小贵,你真会说话啊。我们回房间去吧。”
他俩手牵手,来到客房部的那栋楼,楼道里有一盏小灯昏昏地照着,上楼时两人都感到头重脚轻。不知谁在二楼的楼梯口放了一只梯子,小里被重重地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小里站稳之后抬头一看,梯子上头悬着一大块白色的东西。啊,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