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小里和周小贵(第4/9页)

“周小贵老师,您对小石城习惯吗?”启明走过来问道。

“对不起,老启,我想问您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

“哈,这个问题问得好!您仔细回忆一下,买车票时,不是要交验证件吗?一个人的行动,总有某种途径泄露风声的啊!”

小贵脸上变得红一块白一块,愠怒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这个男子简直就是一副流氓嘴脸!然而她马上又想到,也许他说的是实话呢?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就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她和小里无意中触网了。不,并不是无意中,一切都可说是深思熟虑的啊。她息怒了,微笑着说:

“这里的空气真好啊。我喜欢小石城。”

“那么,您不计较我们迎接客人的形式了?”

“不计较。只要事情本身是好的,形式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眼睛更明亮了,她一下子就看到远处石墓上的那只鸟。

“启师傅,我想再问问您,您是本地人吗?如果不是的话,是因为什么到此地来的呢?对不起,您要是不愿回答就不要回答。”

“我很愿意回答,小贵老师。我是因为追求爱情才来到小石城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就在这里定居了。”

小贵感到很意外,她看着这个红脸膛的粗俗的汉子,心里想,小石城的事物多么矛盾啊。于是她说:

“那么,您的爱人一定很不寻常。”

“嗯。她是一位绝世美女,就住在那座山下。”

“啊!”

“小贵老师,如果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困难,就向我提出来吧。现在我要去工作了。”

小贵从后面看着启明那略嫌笨拙的背影时,有点神思恍惚。她感到这个花坛,这个招待所的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当她往石凳上坐下去时,石凳似乎正在微微下沉。

他们俩从崭新的被子下面醒过来时,都被刺目的光线弄得睁不开眼。小贵夜里忘了拉上窗帘了。她走到窗前向外一瞧,看到天空是那么的明净,那么亮!太阳刚露半边脸,天边的那一线朝霞金光闪闪。那座山虽然隔得还比较远,但是看起来就像在眼前一样,真是奇怪。

“我夜里梦见了人熊。看背影像熊,却又说人话。”小里说。

“也许不是做梦,也许是启明进来过了。”小贵回转身来对他说。

听妻子这样说,小里就打了一个寒噤。这个老启会是一只棕熊吗?整整一夜,他都在绕着小里转悠。似乎是,小里自己站在亭子里,启明一会儿出现在远处的胡杨林里,一会儿又来到假山后面。小里要走出亭子时,他又在客房部那边向他招手了。小里走到花坛边,躺在草地上看天,启明就站在那里低头对他讲话。小里听不清他的话,隐约听见他老是说起“长寿鸟”三个字。困难在于,小里明明看见他是一只熊,可心里又认定了他就是招待所的老启。而现在小贵也说是启明来过了。这样的事情,要如何来理解呢?小里心存疑惑,他走到窗前,做了几个深呼吸,外面的景色令他久已尘封的心激动起来了。

“这里的事物,看起来是一个东西,其实又是另一个东西。”

他说了这话后,看见小贵扬了扬左边的眉毛,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觉得这像不像我们身体里的疾病呢?”她反问道。

“你是说我们里面的这个,和我们外面的这个,是同一个?”小里很迷惑。

“小里小里,我们终于远走高飞了!”

小贵黑黑的脸上显出薄薄的一层红晕,像喝醉了一样。这时他俩听到走廊里有个女人在叫启明,难道又是院长?小贵连忙拉上窗帘,回转身将床上的被子铺好。他俩死死地盯着房门。院长在走廊里和启明大声说话,却没有打算进来的样子。小里想,这位院长,她是不是有洁癖呢?她打算对他和小贵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呢?昨天晚上她请他们夫妇吃饭,饭菜很丰盛,还点了蜡烛。启明和另外两个勤杂工都来了。启明说院长一会儿就来。于是他们默默地就餐,有点沉闷,而院长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启明悄悄地对小里说,院长“有心灵的创伤”,她又去疗伤去了。小里问他院长是如何疗伤的,启明回答说,疗伤就是在空房间里站着睡觉。还说小里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同他一块去那里看看,和院长说说话。这时小贵就极力怂恿小里去。

那间房是在盥洗室的隔壁,启明走在前面,小里紧随。黑暗中,启明熟门熟路地摸着黑进了房。小里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贴在墙上,启明说“这就是院长”。启明让小里伸出手摸摸院长的衣服,说这样心里会踏实。小里在那件白衣服上面摸了几下,心里却并不感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