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第4/6页)

嗯嗯嗯嗯。确实要加倍努力才行。

一个星期,继承没来。一个月,继承还是没来。

小黄提议我们去他爷爷家看看他,我立刻拒绝了,我想如果继承身体好了肯定会来的,不来肯定是没有好,去了也是打扰。我的理由说得很坚定,小土也同意在学校等他就好。小黄悻悻然,不停嘟囔:

“我就是怕继承的病万一很严重……”

“别说了!不可能!等他回来!”我怕小黄说出我内心最最深处的焦虑,于是特别迅速又大声地截断了他想说的话。

小土小黄被我的语气吓到,什么都不敢再说。

一个多月过去,继承依然没来。我每天都带四个鸡蛋,吃两个饱了,再逼自己吃一个,最后一个实在吃不下,但又担心带回去被妈妈看见,第二天不给我四个鸡蛋了,于是就索性把每天剩的鸡蛋扔到学校的水沟里。扔了一个,扔了两个,扔了三个,扔了四个……

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但好像缺了四分之三。

放学后,即使三个人走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渐渐也不约在一起走了。即使是早起上学,我忘了写作业,也突然不想抄其他人的作业,哪怕写错了,也要自己写。

一天放学,老师让大家留下来,说有事情要宣布。

我表情木讷地看着老师,放缓了所有的心跳、表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因为我知道老师要说的事和继承有关。

“下午,继承的爷爷打来电话,说继承同学不能与我们一起读六年级了,他生了一种叫红斑狼疮的重病。这个周末,我会带几个同学去他家看他。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好了,放学。”

我不知道红斑狼疮是一种什么病,但老师说是重病,老师说他不能跟我们一起读六年级了。我拽上书包,疯了一样跑出教室,朝家里冲,我爸是医生,我想第一时间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

跑回家,看到爸爸,突然我就不想问了。连我自己都没有确认的事情,为什么要问他呢?我也不想让他知道继承得了这种病。

我把自己关进爸爸放满医书的房间,他的书里有关于这种病的介绍与治疗。

红斑狼疮是一种全身性、慢性进行性、反复发作和缓解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会导致全身各个脏器免疫系统缺失,存活率仅为30%。

其他的话很难再看下去,我只是知道继承得了一种绝症。

脑子嗡的一声,全乱了。

继承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吗?

他知道这是绝症吗?

这种病要花很多钱吗?

爷爷该怎么办?

合上书,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如果继承在,他肯定能帮我回答这些问题,只是现在的他也许躺在家里,也许躺在医院,不知道他生病后是昏迷还是醒着,是痛还是怎样,胳膊上会不会都是针眼……如果他真的那么狼狈,他会想见我们吗?

隔天,老师问有哪些同学想去看继承,我迟迟没有举手。

我不知道自己见到他第一面,应该说什么。

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或许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万一我哭了怎么办?

如果继承说不出话了,我该怎么办?

我能握着他的手给他安慰吗?

或者这一次我不跟大家一起去了,单独叫上小土小黄一起去?

可是我又怕这一次继承看不到我们会很失望。

想到这儿,我把手举起来,报名和大家一起去。

表面镇定,心里却想好了不下二十种开场的方式。

跟在老师的后面,提着班费买的水果。突然就觉得提礼品看病人是世界上最惺惺作态的事,提了水果就能表达温暖了吗?心里真正挂念一个人时,你根本就不敢迈进去;心里真正挂念一个人时,你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在门卫那儿做了登记,老师带着我们在住宅区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继承家,我带着大家回到了原点,默念着继承写的那首诗,右转到了继承家门口。

门开了,爷爷开的门。看见我们,爷爷表情舒缓了一些,还是像上次一样的热情,看不出异样。他回头说:“继承,老师和同学们来看你了。”

咚咚咚咚,穿着鞋跑出来的声音,然后一个人站在了我们面前。

只是我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继承了,仔细看,眼神和表情,就是继承,可他整个人胖了两圈,脸也胖了。演练的所有方式突然都用不上了,我愣住了。

继承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就说:“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胖啊?吃你妈煮的鸡蛋都没吃胖,最近两个月每天一把一把地吃药却吃胖了,也是没有想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