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第6/6页)

继承妈妈拿出一本毕业纪念册,她说:“继承在睡觉,这是他让我给你的,说是给你和小土小黄的。”

我心里默念了一遍继承妈妈的话。她的意思是,因为要毕业了,继承自己准备了一本毕业册,没有让我们给他留言,而是自己写了话送给我们。

毕业册不是要自己留着吗?为什么要送给我们呢?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丝疑惑和忧虑。

继承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想起,也许是在权衡是否要跟一个孩子坦诚自己儿子的病情,接着,她说:“继承身体不好了,刚刚医生来过家里,他吃了药还在昏迷中,救护车一会儿就来。所以……”

话没说完,便止住了。

我俩都没说话,几秒钟的留白,却显得如此漫长。

留白是情绪是爆发,也是答案的明确。

“好的,我会让大家写的。”我佯装镇定收下了纪念册,放进满满当当的书包里,对她笑了笑。

“阿姨再见,希望继承能尽快好起来。”

我背着书包往回走,一步一步,迈得使劲。

走到墙角处,转弯,整个人便瘫靠在墙上,从书包里拿出继承写给我们的毕业册。

他给每个人只写了不到二十个字。

写给我的:希望你一切都好,对世界没有困惑。

写给小黄的:希望你一切都好,考上重点初中。

写给小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能遇见一个如雅典娜一样的女神。

都是我们曾问过他的那些傻问题,他把每一个都记在了心底。毕业册上每个字都是用笔画一笔一笔拼起来的,完全能想象到,因为手指浮肿握不住笔的他,如何努力地写完这几句话。

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别哭,别哭,他只是昏迷而已。

一切都会好的。你看,继承的父母不是都回来了吗?

倒数五声,五,四,三,二,一。大口喘气,下意识地拽住灯笼花的枝干,用力摇了摇,然后探出头去看继承家的窗户。

这回,真的没有人了。

不是一场梦。

少年的梦破碎,洒了一地沉默,还有一扇静默若古的木色窗户。

回学校之后,我把纪念册还给同学,说继承不在家。

把他给我们写的毕业册放在了书柜的最里层。放毕业册的时候,我突然懂了小土小黄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我们不敢跟他告别,请你帮我们道个歉。”有些人不敢相见,有些事不敢面对,是因为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

想起过往那些美好的画面,再对比现在见到继承一次又一次的叹息,像是以友情为靶,插上了一支又一支飞镖,我怕渐渐连靶盘都看不清了,最后什么都不能留下。

若我们留不下过多的美好,我希望继承与爷爷,还有父母能在这段日子里留下最好的回忆。

而12岁的我因为害怕告别,因为害怕失去,当我把继承留给我的毕业册藏进书柜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不会再去看他了。

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自己:只要不知道继承是否离开,在我心里他就会一直活下去。

是吗?

是吧。

年少无知的我,硬生生地在心里关上了一扇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轰隆隆。

此后的二十多年,我读了新的初中,去了新的高中,假期鲜少与小学同学聚会,也没有再回过一次学校,更没打听过任何关于继承的消息。

印象中有一次,曾有人说起“继承”这两个字,我立刻起身借故打电话离开。早在12岁那年,我已经选择了相信,他会一直支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