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第2/6页)

“我就是想知道他父母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蠢啊?”

小土小黄也从双杠上跳下去,拿着书包去追继承,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倒不是因为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而自责,而是突然发现原来如继承这样什么都懂的人也有他所不知道的答案,一个连他爷爷都无法给出的答案。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继承是怎么度过的,我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我妈问:“你在干吗呢?”我说:“我有一个同学没有爸妈,我在想如果你和我爸不在的话,我会怎么办?”

我妈说:“你肯定特别开心。”

“……哦。”

我妈没明白我的意思。但我明白了我妈的意思。

这世界上最好的关系是两个人互相理解,其次是两个人互相不理解,最差的关系是一个理解一个不理解——我从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也是那么多人喋喋不休说了一通之后,对方会说“哦”的原因。

第二天上学,远远看见继承,我硬着头皮给自己穿了一身“盔甲”,上去打招呼,从书包里掏出四个鸡蛋,“喏,你俩,我俩。”

他伸手接过,往自己头上一磕,剥了蛋壳就吃,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说:“对不起。”他说:“啊,我爷爷说,我爸妈都在忙他们的工作,等忙完了,就会回来了。”这个答案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过了一会儿,继承又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忙完,但每次我问这个问题,都会让爷爷心情不好,所以就强迫自己不问了。不然爷爷会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你说是吧?”

那时的继承11岁吧,已有了成年人的心智。

“你鸡蛋吃完了吗?”吃完两个鸡蛋的继承问我,我掏出剩下的一个给他看。“那你赶紧抄昨晚的作业吧,别吃了,这个我帮你吃得了。”继承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递给我。

自从我和继承成为好朋友后,每天早上我都会在进学校之前抄他的作业,他在等我的空当顺便帮我把还没吃完的早饭给吃了。

“你爷爷不给你做早饭吗?”

“我不想他起得太早,所以跟他说晚上我吃得很饱。”

“哦,这么回事。”后来,我总装出长身体很饿的样子,让我妈早上煮很多鸡蛋。

那天抄完作业,鬼使神差地,我跟他提议:“继承,你有想过要找到爸爸妈妈吗?我们帮你一起去找他们吧?”

这个念头原本是他成长的草原上的一点点星火,我的提议就像是平地刮起一阵狂风,迅速将火势蔓延成一片。火光将我们的脸映得通红。他说:“这个周末,你们去我家,帮我引开我爷爷,他有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好像有我爸妈的东西。”

那个星期,四个人都坐立难安,想着要干一件那么大的事,就觉得既忐忑又充满了力量。

“如果没有消息怎么办呢?”

“不会的,我爸叫继文峰,隔三差五爷爷都能收到他的信,总是背着我不让我看到,看完之后都锁在抽屉里。”

“那你妈妈呢?”

“找到了爸爸的消息,自然就知道妈妈的消息了。”

“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们的消息,你会去找他们吗?”

“……”

沉默。

花开的季节,少年无忌。

起身寻觅,却遍寻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十岁出头的我们也只懂得在沉睡的盛夏里,恣意地冲往想去的目的地,不计较事件的后果,甚至从未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

跟着继承到了他家的院子,穿过铁门,路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听见狗叫声,第一次看见灯笼花。

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热情的爷爷。端出了米花糖,洗了各种水果,把我们当成很重要的大人,还倒了茶。我想着我们今天要来完成的任务,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总暗示小土小黄先说话。

继承给爷爷介绍了我们三个人分别是谁,爷爷乐呵呵地和我们一个一个握手,他的手掌大而有力,特别温暖。小黄看着爷爷的手发出惊叹:“哇,好大的手啊。”继承得意地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手大,连长说拿炮弹不会脱手,所以被选去当炮兵,参加了朝鲜战争。

“小黄,你握过的手,拿过上百颗炮弹哦。”我们仨特别羡慕地看着爷爷,完全忘记了要拖住爷爷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