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81/125页)

幽灵抬起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扬起那张整洁的罗马执政官模样的脸。他谁也没有看见:他没有时间关心琐事。他满头大汗,怒气冲冲,他没有时间关心琐事。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两只漂亮的箱子和阔佬穿的衣服是哪儿来的?颠簸,老爷车,格格作响,老爷车,沿着泥泞、狭窄、弯曲的街巷向前驶去。全体乘客都沉沉睡去,他们被打败了,他们又聋又哑。只有那辆老爷车一路呼啸着,呐喊着,翻滚着。他站在那两只装满了魔术器材的箱子中间,一只手抓着吊杠,另一只手不停地舞动着那条巴黎的围巾,他的怒气和杂耍表演让车厢内的空气也燃烧起来。他摇摆着双手和脑袋,骆驼色的外套在竞技场内飞舞;托钵僧没有足够的空间,没有足够的空气,也没有足够的掌声。他居高临下——他始终是那么孤独。永远孤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奥列斯特同志:

你说得对:可以跟奥尔坦萨·特奥多休联系。她活泼,好奇,善于打探别人的事情。用你的话说,她无孔不入。我建议她使用万能钥匙这个化名。她恰好住在这个大楼,这是她的一个优势。我们相处融洽,不单单是那种经理和住户的关系。跟她丈夫打交道可能会更困难一些,他是一个傲慢的家伙,一个目中无人的暴发户。他们夫妇通过非法手段获取暴利,但是,万能钥匙没有因此而丧失自己的谦卑和尊严,她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社会地位。我知道,她很聪明,乐善好施,而且很有手段。她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实际上,她对一切事情都很上心,她喜欢这样。从她对医生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她了解他的特点,也知道他的那些小把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有些依恋他,但我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他阴暗的一面。我们的民族特色在奥尔坦萨身上得到了体现,换句话说,人们称之为好与坏的两个方面密不可分。这是我们国家一种独特、受人追捧的特点,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万能钥匙认识到,每一个人都必须以某种方式付出自己的努力,这样才可以获取一张床,一块面包。用你的话说,在我们的国家里,凡是呼吸着空气的人都已经付出了,或者,将要付出他们应尽的义务。正如你所说,万能钥匙也明白,医疗档案就像档案本身一样重要。当她接受任务的时候,她哈哈大笑。从我们第一次接触开始,她允诺给我的叔父米哈伊弄些进口的药品。我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下个星期三,我们约好在咖啡馆见面。

教授心存疑虑,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许多次了。在一切显得毫无意义的时候,在他古怪的职业一钱不值的时候,沮丧和孤寂填满了他的内心。奴隶的特征是担心死亡,而主人的特征则是具有冒险的意愿,是吗?恐惧或是冒险代表着他那冥顽不化的孤军奋战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同一时间进监狱?为什么我本人要躲避牢狱?为什么我不高声喊出自己的憎恶?

夜色走进他梦乡的阴影,甚至还有白天时常走进他视线的人们,他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短语:“陌生人,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干涉他人。局面不会因你而改变,否则,一切早就变了。把你那些闹心的问题都忘了吧!正在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预测未来是不可行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想到大街上去,想走进春天,卑贱的苍生正在其中苦苦挣扎。他想看看自由的力量对束缚的幽魂所产生的作用。他乘电梯,乘有轨电车,乘无轨电车。换句话说,他走上大街,进入天堂。带着一个念头:他最后要到剧院去。他瞧着肮脏的街巷,打量着周围疲倦的面容,感受着户外不安的躁动。他在一个售货亭前停下脚步,像一只焦躁的蚂蚁,站在队伍的最后,等待一杯无味的饮料,以及隔夜的三明治。切片面包替代圆面包,中间夹了一薄层红色猪肉替代萨拉米香肠。人们机械地向前移动,沉默不语,流着口水等待着猎物。

轮到他了,刚伸出手,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肘。

“你在干什么?买这种垃圾吃?”

他转过身,感觉有些害怕。这个严厉的声音属于一个严厉的男人。他应该认出他来吗?难道不应该吗?

“你是准备去什么地方吧?为什么眉头皱得那么紧?”

“是的,我准备去剧院。碰碰运气。也许能弄到票。”

“好极了!那为什么皱眉头?去哪一个剧院?”

“国家剧院。还能去哪一个?”

“看什么剧?”

“不知道。我还没有买票呢。但愿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