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79/125页)

晚间时分,在他那个记账员朋友,或是喜爱赌博的律师,或是酗酒的音乐老师施奈普斯,或是某个夫人的家里,听唱片,翻看相册、年鉴,或是讨论占星术。这些教育马戏团的一伙人,白天在课堂上表演,他们的人数不断发生变化,他们内部也有矛盾,但从下午一直到晚上,甚至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他们从各种杂技节目中获取能量。

偶尔,他和某个身体还处在发育阶段的小妞一同外出。一个秃顶的话匣子,保持着一份警觉,满足于淫荡小猫的笑容,陶醉在飞舞的百褶裙下。但是,在整个季节里,他全身心地投向了市长雕塑般的夫人!他还跟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吸毒鬼交上了朋友。他们三个一起出出进进,好像希望正式公开这段男女私通的丑闻。当地人对他爱恨交加。

在外省的那段日子里,被称为托莱亚的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代表着一个标志性的形象,与他并列的还有市政厅大楼上的钟表,以及小镇每日神话中的丰富多彩的人物,对吗?他被迫离职一事提升抑或是降低了这个波西米亚人的地位?当然,问题接踵而至。纨绔子弟老托莱亚这一次有些玩过头了!他离开了教育团体,这一轰动的事件应该可以给那些熟悉他的人提个醒,他在公众场合表现出的种种轻浮、怪异的举止预示着什么,与这些行为格格不入的又是什么。比如,他对母亲的依恋已经达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他对她关怀备至,就像呵护一个饱尝疾病折磨的人。他从不抱怨,甚至不曾说起此事。此外,他不喜欢提及那些非正常的交易,为了使母亲免遭极度的贫困和沮丧之苦,为了使母亲躲过寡居带来的污辱,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孩,无论何时,都应答如流,这就是早年的托莱亚·沃伊诺夫!面对女同事贪婪的犬牙,他只能卑躬屈膝。起先,在图书馆,女性读者极具挑逗的纸条将他围困。接着,在音像商店,周围是专卖纽扣、香水,以及女士内衣的各色店铺。后来,在女歌手——从前的独唱演员——的个人摄影室。有人说,他在此停留了片刻,她不肯放弃他,他从她的庇护所拿了一些钱财,然后径直朝学校走去……在学校里,真让人吃惊!在整整五年的学术生涯中,面对那些强暴他的异性,他变得胆怯、躲闪、冷漠。他遭遇的种种不快颇具嘲讽,表示出一种倦怠的漠然。后来,他的古怪行为似乎引起了人们的猜忌,一时间,流言蜚语传遍了大街小巷。他避免跟任何人有过密的交往,避免跟任何人亲近。

也许,这种不合群的迹象,连他本人也没有意识到;也许,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也许,他并不知道,他应该小心留意自己即将发现的一切。

在年轻的学生——后来成为教师的托莱亚——眼里,青春期的少年是多么的慷慨啊!一种真实的补偿,一种重生!在各种年龄之间、在两性之间的灰色区域,跳动着怎样的弱点、危险和期望啊!是的,在两性之间,因为,所有在年龄的大门前摇摆的少年依旧拥有某种女性的柔弱,一种迷惘的萌动,与此同时,他们可以使你摆脱枯燥的反感。这种厌恶很久以前你就习惯了,它来自女人的闺房,来自她们的声音、衣物和肉体。她们娇美的迟钝,以及她们的贪得无厌,在逐渐消失的情感策略中得以平息,继而在异教徒似的肉欲和家庭的虔诚的融合体中爆发,对吗?她们都似乎预言着财产契约和婚姻契约的乏味,对吗?另一方面,在少年的慰藉中,你获得了轻松,获得了持久的轻松!仍然有能力兴奋,有能力恐惧,也有能力屈服……

无论接待员万恰的长篇大论显得多么轻浮——万恰老师漫谈的琐碎小事——都足以证明,在这个充斥着替代的世界里,替代与日俱增;足以使人意识到,至少托莱亚嘲弄的是他自己,不是他人。现在,他早已被揪出来了,早已受到了惩处,并且被置于监督之中。在此种情形下,虽然轻浮一词在这个充满无聊、压抑的严肃的世界里,正在逐步获得一种新的活力,但是,谈及这个话题显然不甚妥当。自由的一种形式——无论多么异常——当然,十分弱小,但却未被击垮。至少是一种刺激物。起码是这样!但是,假如这朵芬芳的小花落入到模范协会的手中,那会怎么样呢?假如他遭遇到那个组织为他埋设的陷阱,那会怎么样呢?在这个混沌的地下世界里,没有机会,只能听其自然了!

一个夏天的夜晚。斯特凡·奥拉鲁遇见一位老同学。一个似乎是夏天的晚上,在一个似乎真实的小亭子前,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亭子上竟然还写着几个字:新出炉的馅饼,但实际上,这里出售的只是些替代品。外表怪异的三明治:两片自称为面包的橡皮,地狱的烈焰将其紧紧粘在一起,火舌在中间游走,像小猫嘴里薄薄的红舌头,像闪光、柔滑的树叶,一个纯粹的替代。现在,你的老同学斯特凡·奥拉鲁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身材高大、表情严肃、永世不朽的绅士。他立刻走过来,神情轻松,精辟的判断力将你征服。他不时地搓着自己巨大的手掌,仿佛想让它们苏醒过来。他不时地调整自己的眼镜,镜片很薄,架在斯特凡·奥拉鲁雕琢完美的新面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