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83/125页)
这个来看戏的人并没有离开窗口。售票员不再理会他,但她也做好了准备:如果他再啰唆,她就立马打断他的话。然而,虽然这位顾客不肯离去,但他已经不想再问任何其他问题了。“不走运,哼!一个丢掉的机会——不走运!这就是国训:不走运。哼!我们总是不走运——除了这个没别的了。我们的特色才是我们真正的问题,女士!没有办法对付这张不走运的猴子脸。”
也许不该这样:他并没有力量应付这样的吵闹。毕竟,夜晚已经够慷慨大方了。佛尼克同志及时出手,使他免遭消化不良的折磨。然后,他又给他讲述了他自己的故事,还算有趣吧。接着,佛尼克又跟一颗路过的耀眼行星打了个招呼。没错,这是个温馨的夜晚,仿佛置身于上帝充满奇迹的伊甸园里。
就这样,这位前教授延续着自己外出的习惯。每当他感觉疲倦和沮丧,打算放弃整个计划的时候,他总是走出家门,让自己融汇到街巷的喧嚣之中。这就是现实世界的迫切、有效和虚幻吗?现实的死胡同!膨胀的能量,扭曲而可怕,它想公开,但没有成功;它想爆裂,也没有成功——在到达不断变幻的大门前,它被扼杀了。马尔库·万恰曾经也相信这一点吗?不管危险增加了多少,不管贫困、仇视和恐惧攀升了多少,一切照旧——臃肿、无耻、贪心的谎言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吗?饥饿的众生,以及密探和警卫,绝望的灰色冷漠?的确,在这种毫无希望的困乏之中,任何人都可能遭遇任何事情,伊里娜说过这话。谁也摆脱不掉这种慢性中毒,摆脱不掉命运的打击,它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像一场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降落下来。
再一次,街道在他的眼中像一只体态瘦长的猫科动物;再一次,他的耳畔响起了人群狂野的喊叫:娼妓!大娼妓!毒蛇般的微弱火焰,在街道的毒气中只存活了片刻时间。
突然,他感觉自己有能力重新面对那个幽灵,有能力直面亚努利夫人,如果这是她的真实姓名的话。他偶然在书店看见过她一次。她很显眼,穿着一条绿色的丝质长裤,好像在参加一场时装表演。她把头发向后梳,扎成一条马尾辫。她那时正在翻阅一本书。实际上,他刚好在她的旁边。他四处看看,并没有发现她,但却感受到,她就在附近。她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使你无处可躲。他匆忙离开,心中充满了恐惧。一个世纪过去了。又是黄昏,又是慵悃。他打开窗子,来到大街上。春天仿佛被催眠了,晕晕乎乎,满怀欲望,但又犹豫不定。他走进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他旁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嘴唇上下长着稀疏的花白胡须,他的代号是马塞尔。他要了一杯咖啡,但他知道,即将端给他的并不是咖啡。
旋转门开心地旋转着。两个闪着磷光的女人一边笑一边走进门来,好像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他无法抑制自己,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桌子。身穿红色衣裙的女人对他莞尔一笑。他的双手开始颤抖:那杯称作咖啡的大麦茶咝咝地冒着热气,杯子随着他颤抖的双手颤抖着。
“先生,很痛苦吧。别把身子扭来转去了,别看她。”
“我感觉好像认识她,但我听不见她的声音。我很想听见她的声音。也许,我能认出她。”
坐在旁边的那个男人发出一阵孩子般的笑声。他举起手,让粗糙的手指穿行于自己的白发之中。然后,他举起一只玻璃杯,里面装着被称为柠檬茶的刷锅水。当他开始小口品尝杯中的饮料时,他的鼻子痛苦地扭曲着。
“你当然认识她了。全国人民都认识她。”
“全国人民,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她过去跟我们大家道晚安。我们所有的人。”
“晚安?我还是不明白。”
“她就是那个祝大家‘睡个好觉’的仙女。帮帮忙,她是一个电视播音员。”
“不对。我从来没有在电视上见过她。我知道,我这些日子从来不看电视,我讨厌那些冗长的演讲。但我并没有印象。没错,我没有见过她。”
“咳,她主持节目的时间不长。而且,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电台工作。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回头啊!女士们在笑话我们呢。你简直像个孩子。坐好了。注意,我要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你,但你必须注意自己的行为。这可不是一家一般的咖啡馆,而且,今天晚上也很空。我们会让自己成为笑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