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18/125页)

忘却恐惧和厌倦,忘却今天的压力,忘却令人感觉侮辱的诡计。让一条神秘之线陪伴你。忘掉今天不愉快的细节。我的小蟋蟀,没有其他东西——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原则。只有火焰,只有火刑柱。

他很专心,非常专心,过于专心。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目的是保持那个画面,不让话语偏离航线。

然而,他再一次昏昏欲睡。他牢牢抓住凳子的边缘,为了保持眼前的一切,他目不转睛;在这种压力之下,他几乎哭出声来。尽管如此,干扰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用自己低低的嘈杂声宣布了它的到来。他如何能够让它闭嘴呢?如何能够忽视它的存在呢?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催眠也已曲终人散——一切都结束了。附近传来别的声音。

但是,它们消失了。他精疲力竭,再一次进入了梦乡,与呆滞和太阳和平共处。他又一次醒来,又一次迷失,再次睁开眼睛,再次闭上眼睛。一种动静,一个厚重、古老的影子。需要我们的注意,最大的注意:有人,或者有东西在附近发出声响。

“你在看什么?年轻人,为什么眼睛瞪得那么大?”沙哑的嗓音从他左边、右边、四处冒出来。

他没有眨眼睛。他仍然没有眨眼睛。他绝不移动,绝不退缩。耐心,耐心,好奇,精力集中。漠然,只有漠然——注意,极大的注意,常识,越多越好。睡眠和梦幻像昏厥一样向你袭来。漠然,毫无知觉——

“你活着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嗯?”男低音回荡在耳畔,透着一种权威性的口吻。

“咳,”回答开始了。

“好吧,很清楚了。我是提香。”声音似乎无所不在。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清晰。什么也没有。绝对没有。只有那个强行闯入的人,他还在喋喋不休。

他终于可以看见他了,就坐在他的身边,坐在同一张长凳上。

“咳——”头脑不清的人含混地说。

老人看上去的确像——

“咳——我不太明白您说的话。”

“你听见了,但是没听懂。告诉你,我是提香。没错。提香。孩子,你应该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声音现在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也许你不是一个乖孩子。哈,用词不当,嗯?我的视力——我能做些什么?我的日子差不多了。我99岁了。”

又大又黑的眼睛,从白色的眼窝中滑落。细细长长的鼻子,透着蓝色。脸颊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脸上一种沉思,依旧在沉思的表情。一顶黑色的无檐毡帽遮盖住他的额头、头发,以及头顶的斑秃——管它是什么。凌乱的黄色小胡子,开裂的下嘴唇。下巴颏儿上乱蓬蓬的白色胡须。巨大的招风耳。

“我的确跟他很像,不是吗?咳,我就是他。我是提香,到目前为止已经大概有20年了。我是百分之百的提香。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99岁了。临近死亡了。伟大的提香已经到达了死亡的边缘。”

一件乡村式样的羊毛外套,黑色的,很厚实,里面的衬衫领子耸立在外套漂亮的毛皮衣领之上。他那双汗毛密集的手颤抖着。天鹅绒的长裤。脖子上挂着一个贝壳坠子的金属挂件。两只黄黄的光脚上穿着一双拖鞋。

“您经历了很多事情。”

“是的,我的孩子,我经历了许多。我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告诉你,我99岁了。我能活到100岁。我过去一直这样认为,我应该活到100岁。现在,虽然说我应该活到100岁,但我不行了。我99岁了,我要离开了。但是,我会每天回来的。步行,从旷野来。步行,不用拐杖。我不需要拐杖,我坚持步行,我不会疲倦的。但是,我的日子不多了。”

“嗯,但是,您——怎么说呢?——您看起来精神矍铄。”

“当然,我很好。医生也是这样说的。那个医生是个矮胖子,一只眼睛是假的。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戴着眼镜,但这也掩盖不了事实:他的一只眼睛是人工玻璃晶体。他很幽默——你知道,对医生而言,这一点很重要。玩笑能治一半的病。我对医药持怀疑态度。那个疯人院的医生爱开玩笑,但他似乎在看病方面没什么本事。我得了病,我得的是一种很严重的疾病。老提香受到了你卑鄙伎俩的影响。正当他要迈入百岁门槛的时候,他的死期到了。伟大的提香快要死了。书里就是这样记载的:提香·韦切利奥要死了。当你想起——查理五世从地板上捡起我的画笔。跟今天一样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我的画笔掉在地板上了,国王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是国王!世界上最具权势的人!但是,在提香面前,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