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16/125页)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响久久回荡在舱内,经久不息,仿佛警笛的声音。导游黝黑的脸颊靠近游客婴儿般衰老的脸。

他们挥舞着双手,在空中跳跃。同样,其他乘客也撞在一起,乱作一团。

多米尼克哆哆嗦嗦地在低矮的沙发边摸索着,他的精神突然之间崩溃了。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惊恐的声音,闪光的羽翅相互碰撞,一声长长的哨声,或是啸叫声,颤动、尖利、邪恶、活泼。接着,现在,欢快的水流一泻千里,愤怒、焦躁的笑声。地狱的钟声敲响了,魔鬼的夜总会。

他吃力地从狭窄、破旧的沙发上下来,漫无目的地奔向——奔向何方?房间里没有他人。只有柜橱的几扇门在嘎吱作响,那种恐怖、刺耳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着,久久回荡在空气中。经过了无尽的等待,终于,马尔库·万恰出现了。

橱门、柜门疯狂地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哲学家老万恰就在此时现身了。你怎么向他解释人们的这种疯狂呢?他非常敏感,深色的服装使他显得十分严肃。在这种疯狂的环境下,你怎么向这个哲学家兼酒商解释呢?

多米尼克神色紧张地弯腰捡起那只掉落在沙发边上的漂亮皮手套。马尔库·万恰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他像坟墓一样寂静无声。

儿子转身面对着嘎吱作响的柜橱,他感觉十分烦躁,但并没有抬头。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只手套掉落的地方,那只高贵的手套属于那个高贵的客人。他在等待,等待另一只手套。当那只手套也掉落在地的时候,客人就要离开了。等待是那么的遥遥无期,他转向橱柜,他朝门口走去,一路走一路嘟囔。他知道,那个幽灵就在他的身后,那个幽灵的打扮跟他一样,每一个细节都一样,那个幽灵准备出门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先生,我没出什么错误。只是,我要去参加那个大会。这就是我召集假正经的那些病人的原因。不能说我真的在乎。那是我的秘密:漠然。那是我们的需要。漠然是我最好的防御。过去的经历不止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别为我担心,那是秘密:漠然。”

托莱亚似乎非常厌恶自己说的这些话。他厉声说出每一个字,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总共没有几个字,他不需要说下去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橱柜上,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已经伸进了高贵的大衣口袋,摸索着找寻药片。

接着,他用手套揉搓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他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好几天没有出门了。他一直在准备,准备迎接这个决定性的时刻。他终于可以出发了。灿烂美好的天气。呼吸真快乐,散步真快乐,东张西望也快乐。但是,他迈不开步子,他在等待,等待客人先行一步,等待他为自己铺平前方的道路。

瞧,天已经黑了,夜幕这么快就降临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召集他们所有的人,但是,我相信,夜色一定会让他们聚集起来的。黑夜具有创造力,不是吗?正是在漆黑的夜晚,我们开始策划欺骗和报复的行动。

马尔库·万恰离开了。他跨过门槛,走了出去。他不听托莱亚说话了。但是,在他离开之前,他在原地逗留了片刻。他感觉到了什么,因此,他停住了脚步。托莱亚背对着他,这样就可以避免跟他正面相遇,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可以判断出那人何时萌生了最后一刻的犹豫,何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橱柜的门不再吱嘎作响,一切均已平静下来。橱柜的门再次发出吱嘎的响声,收录机上的小灯亮了,仿佛陌生人肃穆的脚步声此时离这儿更近了。

没错,那个影子再一次来到他的背后,再一次附在他的背上。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究竟多久,难说。他面色惨白,两只脚好像被固定住了,一动不动。他在原地等待,直到确信自己身边没有他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没有其他人。托莱亚身上穿着那件褐色带插肩的大衣,一副英国哲学家的派头,脖子里围着一条蓝色的丝巾,手上戴着一副有绒毛的长手套。绒毛插肩大衣左侧衣领的下方有一个口袋,可以放置手帕。他的确在那个口袋里放了一样东西,那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从衣领往上看,托莱亚正在傻笑,露出了一排漂亮的白色大板牙。

户外的街巷,一片荒凉。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在村尾的那座小木桥上停了下来,他想整理整理自己头上的帽子。月光皎洁、柔和。多米尼克先生骨瘦如柴,面色苍白,面对着自己的使命,他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一排排细长的火炬,或许,那些只是超长的蜡烛而已。他们沿着河边的坡道一字排开,城市的污水就是从这里流进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