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页)

我们不再去触碰那个禁忌,我固守自己的城堡,再也不想挪动一步,她却在不断尝试,想为这一切来个彻底的改变,不再关心我在公司做些什么,出差又做了些什么,她默默积蓄着力量,再也不说那些天真的幻想。在冬季彻底来临之前,我们在一个最不适合旅行的季节去了一次十渡,我们选择在五渡下了车,在农家院里吃索然无味的柴鸡、野菜和小米粥,我进入了一段梦游般的旅途,黄昏,隔壁房间里的几个年轻人去院外点篝火,因为狂风大作怎么都无法点燃,他们悻悻地又继续喝酒,厨房里又传来老板娘摆弄锅铲的噪音。在土炕上吸烟我觉得越发干燥,于是也走到了院外,风把黄栌、槭树、榆树,各种颜色的落叶成堆地卷起,无尽地向我覆盖过来,淹没我的足踝,还有一些落到了我的脸上,还有那些狂舞的枝条,总有一天,它们将光秃而笔直地伸向天空。

这种景象会淹没所有的脚步声,而我仍能感觉到她跟在我的身后,带着一小点的婉转和不安,她星光一般的眼神会在落叶之舞中亮起又淹没,我们成了在彼此边缘摸索的人,无论与世隔绝还是投入繁华,所有的欢喜和凄楚都不再有清晰的轮廓。我的表面既是容忍也是不宽恕,我无法想清她是在背叛我,还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暂时渡过难关,那时我学不会慈悲地离开和宽恕,我在施行一种温柔的冷暴力,内心却渴望着能有一种力量能彻底放出光芒。如果能让这种抽离了本能喜悦的冷暴力结束,除非她能变成另外一个我。

她确实也在想方设法重新靠近我,但人生永远也无法只若初见,在我越来越懒得做饭的时候,她频繁下厨,有一次还尝试极品的菜式,她用一个下午时间做了鱼肚辽参,火候显然过头了,鱼肚成为了一堆淀粉、脂肪和蛋白的黏稠物,辽参烂成了一根根的细丝,加上一碟油麦菜和外卖的酱肉,她用盈盈的笑意欣赏着自己,我却无声地进餐,将碗底浑浊又营养丰富的汤汁一饮而尽,眼神却盯向墙上的挂历。

“你,你就不能表扬我一句吗?”

她也放下了碗,她在彻底的孤立中抹着眼泪,她离开所有的宠爱曾经奔向我,只为一份更坚定的爱。

我记得我曾将一支冰冷的体温计放进她的腋窝,将她用单手轻巧地抱起放在被子上面,她在床上惊叫,做出一个侧翻。我不敢看她的眼泪,还有那眼泪里无尽的孤单和力不从心。我只是突然明白了我的冷暴力究竟为何物,那其实是一种巨大的哀愁,它里面写的是——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生活,和她的父母根本无关。

我僵死的下午工作被她的一个电话打断了,她说她辞职了,换工作了,她语气平静地说了很多,大意是她将去一个大型的房地产公司上班,她已经背着我应聘了很多公司,接到了四份试用,她选择了这一家。电话的最后,她告诉我,她马上会开始新工作,地点在桂海。

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沉默了一会:“现在!”

“我正带着行李在机场,之所以不想和你告别,是害怕看见你的冷漠,也害怕自己哭。”

她平静如常,带着久经折磨之后的彻底释然,我拿着电话的手却颤抖起来,也许我哭了。

她最后说:“等着我,我会回来,我们一定会幸福。”

我想起了什么:“是不是王海燕介绍你去的。”

“不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好的,如果暂时不联系你也不要着急,再见。”

她终于走了,我们之间的电话,好像在较劲似的,我期待着她能告诉我她到底在干什么,她也期待着我的主动问候,于是我们很长时间,大概有三个多月没有任何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得回家过年了,我想象,也许我在老家能和她聚一下,我终于拨起了她的电话,回音却是停机。

杜路说,都是你自己害的,女子如果要做个决断,总比男人更狠。

过年的时候,我父亲悄悄告诉我,她也没有回来,他说:“其实你早该想明白了,她根本不适合你,你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而她野心太多。”

新年开始了,我和一个同行谈起了一段寡然无味、若有若无的恋爱,她来我家吃饭,我们一起参加台球、K歌之类的聚会,但我不留她在我家住宿,她整洁又平凡,从不和我讨论未来或者是深刻的东西,我感觉,她能陪伴我熬过更久的时光,毫无怨言,甚至比李小芹更长久。在北京,有太多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如此无怨无悔地过着,所有的不幸其实也可以忽略,因为那渺小的不幸,总能为更多的忙碌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