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出古装戏(第3/8页)

事情向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个人还有他对我的态度,一贯就是如此。依我看,这一个月以来我们应该是全伦敦最亲密的两个贼了。奇怪的是,我们之间的亲密还是不够彻底。尽管拉菲兹的直率坦白很讨人喜欢,可他也动不动就会变得有所保留,这一点我已经察觉到了,因此还非常恼怒。他犯罪成瘾,遮遮掩掩成了一种本能,就连一些跟我们俩都有关的事情他也会保密。比如,我就不知道邦德街上弄来的那些珠宝他是怎么处理的,弄到哪儿去了。正是靠着这笔收益,我们两个才能维持着跟城里那几百个纨绔子弟一样的生活。对于此事以及其他一些细节问题,他一直神神秘秘的,而我却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知晓一切的权利。我所记得的就是他怎样引诱我、让我犯下了此生的第一次重罪,但却依然无法肯定他是否信得过我。

对此我已经无力再计较了,现在却不免有些愤恨,因为他要我表现出信心来。我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在罗森莎尔宴会之后的那一个星期当中,每一天这事儿都在折磨着我。我在俱乐部里碰见拉菲兹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跟我说;我去他家的时候,他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假装不在。

有一天,他告诉我一切顺利,不过进展很慢,这个游戏比他原先所想的要棘手。可是等我向他提问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说了。我对此烦恼之至,就在那个时候,我自己作了决定。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侦察的结果,那我就自己去一趟。于是,就在那天夜里,我来到了那位富豪的家门前。

在我看来,这所房子应该是整个圣约翰伍德区最大的一幢宅子了。它矗立在两条大道的交接处,而这两条路都不是公交车道,我很怀疑在方圆六公里之内能否找出比这里还要安静的地方。这座方方正正的大房子外就是花园里那些草坪和灌木丛,房子很安静,灯光很暗,那位富豪和他的朋友们显然是到别处欢度良宵去了。花园的围墙只有不到两米高,其中一面墙上有一扇边门,通往一条玻璃通道;另外两面墙上各是一扇大门,门上涂着五道条纹,被刷成木纹色又涂上了清漆,分别通向那两条半圆的小小的车行道,两扇门都洞开着。一切都是如此寂静,于是我有了个大胆的念头,想要径直走进去,对这个地方勘察一番;事实上,我已经快要迈出脚去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人行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阴沉着脸,脏兮兮的双手紧握着。

“你这个白痴!”他说,“你这个大白痴!”

“拉菲兹!”

“你就叫吧,”他恶狠狠地小声说道,“让这附近所有的人都能听见——用你最大的声音把我给卖了吧!”

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摇摇晃晃地沿着马路走了下去,一边耸着肩一边咕哝着什么,好像我拒绝了他的乞讨似的。有那么一会儿,我就那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又是愕然又是愤慨,然后跟了过去。他拖着步子往前走,膝盖弯曲,弓着背,头不住地摇来晃去——这样的走路姿势只属于一个八十岁的老头。过了一会儿,他在两个路灯柱之间站住了,等着我过去。我过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短短的烟斗在点烟,那烟臭烘烘的,火柴的味道也很难闻。借着火光,我看到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微笑。

“兔宝,你得原谅我那么大动肝火,可是你这么做真的是愚蠢透顶。我用尽办法让自己不现形——有一个晚上是在门口要饭,接着那天是躲在灌木丛里——什么都干过,唯一没干的就是像你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房子看。这样的戏码是需要行头的,而你却穿着日常的衣服冲了进来。我告诉你,他们日夜都在防着我们。这是我啃过的最硬的骨头!”

“呃,”我说,“如果你之前就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来了。可你什么也没跟我说啊。”

他的目光透过一顶邋遢礼帽的破烂帽檐,紧紧地盯着我。

“你说得没错。”最后他说道,“我的嘴巴是太紧了点。每次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我都这样,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不过兔宝,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这样了。现在我要回家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不过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请你跟我保持距离,在我跟你说话之前,不要跟我说话。你先等等,我先走。”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去,整个一副老流浪汉的模样:双手插兜,手肘弯成直角,褴褛的衣服后摆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我跟着他来到了芬奇利大街。他上了一辆亚特拉斯【5】公共马车,坐在上层,我跟他隔了几排,但却还不足以逃出他那些劣质烟草的毒害范围。他居然能装得这么像——要知道他是只抽一个牌子的烟的!这是这位追求尽善尽美的艺术家对自己作品所做的最后一点精巧的润色,我心中最后那一点屈辱感也因此消除了。我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这位同伴那股子迷人的魔力,这个家伙身上总会不时冒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新鲜东西,让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