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老天!”我又惊呼一声。

狄更斯把手举到眼前,像在遮挡光线。等他抬起视线,眼神里有一股我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看见过的强烈情感。亲爱的读者,在这篇真实故事里你将会慢慢发现,狄更斯的意志不容违抗。

“对于那个自称祖德的形体,你有什么看法?”狄更斯粗哑的话声相当轻柔,却也十分坚决。

“很不可思议。”我说。

“亲爱的威尔基,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他的存在,或者不相信我的描述吗?”

“不不不,”我连忙澄清,“查尔斯,我相信他的外貌和行为就跟你描述的一样……不管是还在人世的活人,或带着文学光环埋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那些大文豪,没有人比你更擅长观察人类的特征或癖性,可是这位祖德先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一点儿也没错,”狄更斯说,“亲爱的威尔基,现在我们——你跟我——有责任把他找出来。”

“把他找出来?”我呆头呆脑地复诵,“我们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祖德先生身上有个故事,一定得挖掘出来,”狄更斯悄声说,“原谅我用了涉及坟墓的词语。那个人,如果他真是人类,那个时间在火车上做什么?我问他上哪儿去的时候,他为什么说他要去白教堂区和东区那些巢穴?他穿梭在那些死者和垂死伤员之间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摸不着头脑。“查尔斯,他能有什么企图?”我问,“难道不是跟你一样,想帮助或安慰伤员,搜寻罹难者的尸体?”

狄更斯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容没有温暖,也没有孩子气。“亲爱的威尔基,这里面很有一些邪恶本质,毋庸置疑。我也跟你说了,我数度看见这个祖德……如果那真是这个怪物的名字……徘徊在伤员附近,等我去到那些患者身边,他们都死了。”

“可是查尔斯,你刚刚也说了,在你照顾的伤者之中,有几个后来你再回去看他们的时候也死了。”

“话是没错,”狄更斯用那个陌生嗓音粗声说着,还把下巴缩到衣领里,“可是我没有送他们归天。”

我震惊地靠向椅背:“老天。你是说这个穿歌剧斗篷、长得像麻风病人的形体……谋杀了……斯泰普尔赫斯特事故里的某些可怜受难者?”

“亲爱的威尔基,我的意思是那里发生了人吃人事件。”

“人吃人!”我开始怀疑火车事故害狄更斯精神失常。坦白说,听他叙述事故经过时,我确实高度怀疑这个“祖德”是不是真的长成那样,或者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存在。那个人似乎更像奇情小说里的人物,不像会出现在福克斯通开往伦敦的火车上的真实人类。可是当时我认为狄更斯是因为受到惊吓一时迷惘,所以产生幻觉,就跟他声音变调一样。可是如果狄更斯竟然幻想“人吃人”,那么很有可能他在事故中失去的不只声音,还有理性。

他又笑了。他眼里有一股专注,正是那种会让那些第一次跟他交谈的人误以为他能看穿他们心思的神情。“不,亲爱的威尔基,我真的没有疯。”他轻声说道,“祖德先生跟你我一样都是血肉之躯,而且他甚至比我刚刚描述的更诡异,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如果他是我为了写小说构想出来的人物,我不会把他描述成我在真实世界遇见的人,因为他太怪异、太有威胁性、外表太异于常人,不像虚构的人物。可是你也很清楚,现实生活中确实有这类幽灵般的形体存在,任何人都可能在街上跟他们擦身而过,夜晚走在白教堂区或伦敦其他地区,也有可能看见他们。而且他们的故事通常比区区小说家所能构思的更为离奇。”

这回换我忍俊不禁。几乎没有人听过这位天下无双先生把自己说成“区区小说家”,而且我很确定他刚刚指的不是他自己。他说的是别的“区区小说家”。也许是我。我问他:“那么,查尔斯,你觉得我们该从哪里着手找他?还有,等我们找到他,又要怎么做?”

“你记得我们一起去调查鬼屋那件事吗?”狄更斯问。

我记得。几年前狄更斯办《家常话》杂志时跟出版商吵了一架,于是改办新杂志《一年四季》,还跟几个灵魂论者展开激烈论战。19世纪50年代人们狂热地追逐招魂术、降神会、催眠术以及其他各种对无形能量的迷恋,其中有一些狄更斯不但坚信不已,而且积极实践。尽管狄更斯如此相信并依赖催眠术(又称动物磁力说),尽管我知道他其实很迷信(比如他真的相信星期五是他的幸运日),然而,身为他那份新杂志的总编辑,他竟然跟好几个灵魂论者争辩。其中有个跟他不对盘的灵魂学家威廉·豪伊特以伦敦郊区切森特的鬼屋为例证明自己的论点,狄更斯马上决定我们大家,也就是《一年四季》的编辑群和主任们,应该组织探险队前去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