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就在这时,契注意到了油迹。

确切地说,他看到的是微弱光线下的一小块反光——一点蓝绿色的油光。契停下脚步,看看那块油迹,又看看那幢小屋。门开了几寸宽。

他觉得这一切非常蹊跷,强烈的恐惧感触发了紧张情绪,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也许没什么,他对自己说,只是巧合,在保留地,油箱漏油的老卡车比比皆是,非常普遍。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太愚蠢、太大意了。他转身准备往回走向自己的车,他的枪就锁在车里的杂物箱里。

突然,枪声响起,子弹的冲击力把猝不及防的契推了一个踉跄。

他扑倒在霍根屋前,抓着门楣边缘勉强支撑。接着是第二枪,又打中了他,这次的位置高了一些,好像几只利爪撕扯着他的后背、颈部,还有后脑。这次冲击让契彻底失去了平衡,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浸在冰冷的泥水里。契记得法律只允许一支自动猎枪装三发子弹,他的拖车屋上就有三个枪眼。还有一枪。契砰地撞在霍根屋的门上,扑进门的同时,刚好听到了枪声。

契把门关上,靠着门坐下,努力克制住震惊和恐慌情绪。屋里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只有排烟口下面的地上笼了一堆微微燃烧的煤火,发出点亮光。契的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作响,但还是能听到有人在雨水中奔跑的声音。他的右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只能勉强用左手够到身后的门闩,闩上了门。

有人在推门,力度越来越大。

契用肩膀抵住门,喊道:“如果你进来,我就开枪了。”

一片沉默。

“我是名警官,”契说,“你为什么开枪?”

还是沉默。

耳朵里的嗡嗡声减弱了,听到了一种砰砰的声音,是雨点落在排烟口上方那块金属板上的声音——那块金属板是用来保持室内干燥的。

还有脚踩在泥水里的声音和金属碰撞声。契全神贯注地听着。可能是凶手在重新装弹,他想,可无论是谁开的枪,都不必再费心装子弹了。

契已经中弹,被打倒了,凶手大可以放任他不管,等着他慢慢死去。

反正契已经构不成危险了。

疼痛越来越厉害——特别是后脑勺。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一下,发现头皮上全是血。他还能感觉到血正沿着身体的右侧流下来,流到肋骨上,热乎乎的。契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在微弱的火光中,掌中的鲜血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他要死了!也许不是马上,但也快了。

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喊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开枪?”

还是沉默。契试图另想个办法获得答案,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回答。

他试了试右臂,发现还能动。最疼的地方是脑后,疼得他直咬牙,脑袋好像中了二十多枪,头皮仿佛浸在开水里。疼痛让他无法思考,但他必须思考,否则就会死。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说话声:“你这个剥皮行者!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宝宝?”

是女人的声音。

“我没有害你的宝宝。”契说,语速很慢,发音清楚。

没有回答。

契努力集中注意力。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也许在那之前,在他虚弱不堪的时候,那个疯狂的女人就会推开霍根屋的门,冲进来用猎枪杀了他。

“你认为我是个巫师,”契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就是。”她说,“我生宝宝时,你把一块人骨吹进了我的身体,要不就是吹进了宝宝的身体,现在宝宝要死了。”

这句话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在纳瓦霍人的世界里,巫术是很重要的,在日常生活中要尽量避开它。纳瓦霍语里有许多词汇描述它,就像爱斯基摩人有许多描述雪花的词汇一样。这个女人认为他是个巫师,认为他拥有作法的能力——会把自己变成动物,会飞行,也许还会隐身。这种想法真是荒谬。她是从哪里想到这些的?

“所以你觉得如果我死了,你的宝宝就会好起来,是那样的吗?”契说,“如果你杀了我,那个咒语就会被破解?”

“你承认吧,”女人说,“承认你用了咒术。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一定要把她留在这里,要让她说话,直到自己的思维恢复正常,直到自己能想到自救的方法。也许这根本做不到,他已经快死了,生命之风正在远离他的身体,飞到雨里去,即使能查出些东西也无济于事了。但他还是要尽量坚持下去。契绞尽脑汁想着,因为专心而皱起了眉头。尽管痛苦不堪,尽管沿着肋骨一直流到地板上的鲜血已在他身下聚积了一大摊,他还是决心将一切感受置之度外,一定要让那个女人不停说话。

“即使我承认也救不了你的宝宝,因为我不是巫师。你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是巫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