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4/37页)

那年夏天从米兰回来的时候,我本想对英格丽特的自杀多知道一些情况。我在巴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遇见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给我的电话号码没有回应。不管怎样,她告诉我已经不和里果一起生活了。我找到了六年前,他们陪我到圣—拉法埃尔火车站的时候,里果匆匆写下来的另一个号码:克雷拜尔83-85号。

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我“很长时间没见到里果先生了”。我是不是能给他写信呢?“如果您愿意,先生。我什么都不能向您保证。”于是,我问了她克雷拜尔83-85号这个地址。这是位于斯彭迪尼街带家具公寓的一栋房子。给他写信吗?但是吊唁的语句在我看来既不适合英格丽特,也不适合他,里果。

我开始旅行。对他们的记忆模糊起来。我只是做些能碰到他们——她和里果的事。我们的关系处于表面。在英格丽特自杀三年后的一个仲夏夜,在巴黎,我一个人过境,更准确地说:我从大洋洲返回,应该在几天后去里约热内卢,我重新感到需要给克雷拜尔83-85号打个电话。我记得,我走进了里沃利街的一家大酒店,专门是为了打电话的。把电话号码递给话务员以前,我跨越大厅走了百十来步,准备我跟里果要说的话。我担心怯场而说不出话。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应答。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旅行,在普莱耶尔或其他地方放映纪录片,英格丽特和里果没有特别占据我的头脑了。我尝试最后一次给里果打电话那个晚上是像今天一样的夏日的晚上:同样的炎热,有一种孤独怪异的感觉,但是与我现在的感受相比,要淡漠多了……没有什么能比旅行者在两架飞机之间感受死亡时间的印象更为深刻的了。卡瓦诺和威才尔应该在几天后与我碰头,三个人一起去里约。生活还是因为行动和美好的计划而有声有色。

*

刚才回酒店之前,我惊奇地发现老殖民地博物馆的门面和广场的喷泉灯火通明。两辆旅游大巴停在苏尔特大道的起点。快到七月十四日了,晚上的动物园还在开放?这个街区有什么东西能在晚上九点钟还那么吸引游客?

我不知道阿奈特下周是否会接待我们的朋友,就像我们每年七月十四日在维隆区我们宽大的阳台上接待朋友那样。我基本可以肯定:她需要身边有人,因为我不在。卡瓦诺肯定会鼓励她不要放弃这个习惯。

我沿着苏尔特大道行走。房屋勾勒出逆光下的轮廓。有时在某个房屋的正面,还留有一大片阳光的痕迹。在人行道上我也不时发现了片片阳光。阴暗和落日,炎热和空旷的大道形成对比……卡萨布兰卡。是的,我正沿着卡萨布兰卡的一条林荫大道漫步。夜色降临。从打开的窗口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声。我重新回到了巴黎。我走进一个电话亭,翻阅电话簿,寻找里果这个姓。通栏都是姓里果连带名字的人。可是我已经记不住他的名字了。

然而我肯定里果还活着,住在周边的一个街区。有多少人们以为死了或者失踪的男男女女住在标志着巴黎周边的一堆堆房子里……我已经在多雷门,根据他们的面部表情反映出的过去经历,选定了两三个目标人物。他们可能会和你说很多,但是会坚持保持沉默,这让他们完全区别于将他们遗忘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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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狄斯酒店我的房间里,我在思考,所有的夏季都是雷同的。六月下雨,伏天,七月十四日的晚上阿奈特和我在维隆区的大阳台上接待我们的朋友……可是我碰到英格丽特和里果的那个夏天真是完全不同。空气中竟然还有一丝清凉。

从我生活的什么时候开始,与直到那一刻我才认识到的不同的夏天突然消失了?这太难确定了。没有明确界限。英格丽特在米兰自杀的那个夏天吗?好像和其他夏天一样。我今天回忆阳光下空阔的街道和黄色出租车的闷热,才感觉在巴黎七月份的今天同样不爽。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次的方式比往常更为激烈——夏季成为引起我空虚和自身不存在的感觉的季节,这样的季节把我带回了过去。是特别强烈的光线,街道的寂静,那个晚上留在苏尔特大道房屋正面形成落差的阴暗和落日造成的吗?由于超感觉的氛围存在,过去和现在我的头脑里形成一团乱麻。不爽可能就来自那里。这种不悦,不仅在今天孤独时有所感觉,而且在我们每个七月十四日在维隆区阳台的节日里。我总是听到威才尔或者卡瓦诺对我说:“喂,让,有什么不舒服吗?你该喝一杯香槟……”或者就是阿奈特靠在我身上,用她的食指抚弄我的嘴唇,或者用她的丹麦口音在我耳根窃窃私语:“你想什么呢?亚诺,说,你还是一直爱我的吧?”在我们周围,我听到阵阵笑声、低声交谈声、音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