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3/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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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巴黎周边认识多家酒店,可是我决定定期调换。我第一家订房间的酒店是多雷门的多狄斯酒店。在那儿我不必担心和阿奈特相遇。我走以后,卡瓦诺可能把她拉到了杜凯纳大街的公寓。她可能并不会立即知道我的失踪,因为没有人——包括威才尔——知道她是卡瓦诺的情人,本该响起的电话铃,在维隆城区我们家,是没用的。然后在几天的蜜月以后,她最终会突然回到维隆区,会有一份电报——我猜想——在等她:“里约团队极度不安。让不在十八日的飞机上。火速致电苏扎酒店。”卡瓦诺会来维隆区找她,分担她的焦虑不安。

我一点儿都感受不到焦虑人群的心情。但是有轻微的,十分轻微的感觉。我拒绝让所有这些事都涂上戏剧色彩:我现在已经太老了。当我没有零花钱以后,我会试着和阿奈特达成一致。给维隆区打电话不大谨慎,因为有卡瓦诺在。然而我会找到一个与阿奈特秘密确定约会的办法。我确定她会保持沉默。今后,她要让那些还想跑出去找我的人泄气。她相当擅长涂抹痕迹,抹擦得如此干净,就像我从未在这个世上待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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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雷门这儿的天气不错。但是炎热不像十八年前在米兰的那一整天当中那般沉闷,也没有米兰的街道那么荒凉。在苏尔特大道和喷泉广场的那一边,一堆堆的游客熙熙攘攘挤在动物园门口,另外一些人登上老殖民地博物馆的台阶。我们,孩子们,卡瓦诺,威才尔和我参观过的这座博物馆,还有这座动物园,都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起着作用。我们在那里梦想过遥远的国度,有去无返的远行。

我现在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我刚刚又买了一张参观动物园的门票。从现在到以后几个星期,肯定会在某一张报纸上有一篇小文宣布让·B的消失。阿奈特将遵循我的指示让他们相信我在最后一次到巴西旅行的过程中,销声匿迹在大自然当中。时光流逝,我想象自己就排在失踪探险者名单上的法赛特和莫福莱之后。没有人会猜出我在巴黎的门户搁浅,而且那里就是我旅行的目的地。

他们在有关新近死亡者的文章里想象,可以重新追忆生命的进程。但是他们却一无所知。十八年前,我躺在火车的卧铺上阅读了《信使报》。我心头一震:文章涉及的那名女性,照侍者的说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认识她。火车在米兰车站停了很久,我如此震惊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离开车厢返回酒店,就像我还有机会见到她似的。

在《信使报》上,他们弄错了她的年龄。她四十五岁。他们用姑娘的姓称呼她,尽管她一直和里果维系着婚姻关系,然而这件事,除了里果,我和具备公民身份的在职人员,谁知道呢?是否真能指责他们的这个错误?是否更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让她拥有她一生中前二十年做姑娘的那个姓呢?

酒店侍者曾说,会有人来“解决所有麻烦”。是那个里果吗?火车在晃动的时候,我想象中出现的里果,由于时过境迁,再也不是六年前的样子。他可能认出我吗?自从英格丽特和他与我在路上擦肩过后六年以来,我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至于她,英格丽特,我在巴黎见到过一次。但是没有里果。

车窗外面沉寂的郊区在月光下慢慢掠过。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只在夜间女值班员出现在我的卧铺上方时才打开灯。我只要提早三天抵达米兰,就可以在酒店大堂与英格丽特碰面。那天下午当出租车把我拉到多姆广场时我想的是同一回事,但是我当时还不知道是她。

我们会说些什么呢?如果她装作不认识我呢?装作?然而她应该已经感受到离一切都如此疏远,甚至没有留意到我。或许,她在和我永远离别之前,会严格地从礼貌上和我交流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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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能攀登动物园里被称作岩羚羊巨石的内部石阶了。它有坍塌的危险,被包裹在一个网里面。有些地方的水泥结构起了裂缝,暴露出骨架生锈的铁丝。可是我很高兴看到了长颈鹿和大象。今天是星期六。很多游客都在拍照。还有一些没出发度假的家庭,或者不出去的家庭走进凡塞纳动物园,就像走进夏季度假休养地一样。

现在我坐在面临多美尼尔湖的一条长凳上。一会儿我就要回到旁边的多狄斯酒店,它位于沿老殖民地博物馆一侧的房屋中间。从我房间的窗口望去,会看到广场和嬉戏喷涌的泉水。我是否可以想象,在遇到英格丽特和里果的那个时候,我可能会在遥远国度二十多年的旅行之后,搁浅在这里——多雷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