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37页)

“一个很美的女人……她就坐那儿……”

他给我指了指那张最里面的桌子。

“我给她的和给您的饮料一样……”

去巴黎的火车到点了。外面已经漆黑,可是炎热依旧和整个下午那样令人窒息。我穿过大街,目光停留在火车站建筑的正门面上。在宽敞的寄存大厅,搜遍了所有口袋,寻找那张能让我的行李归还我的寄存凭单。

我买了一份《信使报》,想读一读那篇为这个女人写的“加框小文”。她可能从巴黎过来就曾经抵达我现在所在的站台上,而我在相隔五天后,走的却是与她相反的路线……当朋友们在卡普里岛等你的时候,来这里自杀的念头多么古怪……也许她对这个举动曾经有过一个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动机。

上个星期我又回到米兰,但是没有离开机场。这次和十八年前不一样了。是的,十八年,我扳着指头算了算。这次我没有乘黄色出租车去大教堂广场,到维克多—爱玛努埃尔画廊下面。天在下雨,是六月份的闷雨。大约等一个小时之后,我会登上带我回巴黎的飞机。

我是过境,坐在米兰机场的玻璃窗大厅里。我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一天,从那段时间以后,还是第一次,让那位“结束生命”的妇人——像那位侍者所说——真正开始占据了我的思想。

到米兰去的来回机票是我出发前偶然在汝福瓦街的一家旅行社买到的。在家的时候,因为我妻子阿奈特的原因,我把机票藏在了一个行李的底部。米兰,是我偶然在另外三座城市维也纳、雅典和里斯本以外选的。目的地并不重要。唯一的问题是,这架飞机和我本该乘坐到里约热内卢的飞机同时起飞。

他们送我到机场:阿奈特、威才尔和卡瓦诺。我经常发现他们在我们远行的时候,佯装快乐。我呢,从不喜欢出去,那天呢,比往常还不想动。我真想对他们说,我们已经过了干这一行的年龄,用一个过时的名称,须称之为“探险家”的行当。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到普莱耶尔或者外省愈来愈稀少的电影厅去放新闻纪录片吗?我们小时候很愿意追随长者的榜样,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太迟了。已经没有待开垦的处女地了。

“一到里约就给我们打电话啊……”威才尔说。

这是一趟常规远行:我要拍摄的是一部新纪录片,在拍其他许多片子以后将取名为《探寻少校法赛特的足迹》,好借口在马托·格罗索边缘拍摄几个村子。这一次,我决定其他人不要在巴西见到我,可是我没敢向阿奈特和其他人承认。他们不可能懂的。再说阿奈特正等着我出发好和卡瓦诺单独相处呢。

“拥抱巴西的朋友们。”卡瓦诺说。

他暗示的是已经出发在大洋另一端住进里约热内卢苏扎饭店等待我的技术团队。那好,他们得久等了……四十八小时以后,模糊的不安会开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会往巴黎打电话。阿奈特会拿起话机,卡瓦诺会拿起听筒。消失了,对,我消失了。像法赛特少校一样。但是有点区别:我出发远行一开始就消失了,还会有更让他们担心的,因为他们会发现,在到里约的飞机里,我的座位是空的。

我对他们说过我更希望他们不要送我登机。我之前回到他们那个小团队时总在想,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们。威才尔和卡瓦诺步履矫健,因为我们的职业虽然不真正同一,却有同一种追随童年梦幻的方式。我们还能长时间保留老小孩的样子吗?他们挥动臂膀,表示告别。阿奈特曾经令我激动。她和我肯定是同龄人,我二十岁的时候,她成为一群有些枯萎但仍旧吸引我的丹麦女孩当中的一个。当时她比我年纪大,我则喜欢她们能庇护人的温情。

我等着他们离开大厅,好让我直奔飞往米兰的飞机的登机口。我可能马上就会偷偷从米兰返回巴黎。但是我感觉首先有必要在他们和我之间保持距离。

*

在这个过境大厅里,有那么一刻我真想走出机场,穿过米兰的街道,沿着以往的路线前行。然而这无济于事。她来这里是偶然死亡。应该在巴黎发现她的足迹。

在回去的路上,我让自己获得了满足感,那是我二十五岁时第一次到太平洋岛屿以来所未感受到的。那一次以后,还有很多次其他旅行。比如斯坦利港,布拉柴维尔的萨沃尼昂和阿兰·热尔伯,我是否在那里读到了幼年时期的探险经历?尤其是逃跑的需要。我从未在自身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受。就是在这架把我带回巴黎的飞机上,我感觉,要是我登上本该前往里约的飞机,还会往更远的地方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