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40/45页)
“因为我不喜欢那种热度,”他耐心地说,重新以那种教导者的口吻,“因为在过程中烤肉铁叉会烫到人。”
“您认为阿尔多佐·尤迪特这么危险吗?”
“那个人吗?……这点很难回答。也许危险的是当时可能形成的局面吧,是的。”
“那么后来真正形成的局面会少些危险吗?”我问道,并且非常注意,使用平静且规规矩矩的方式讲话。
“不管怎么说,她更守规矩了。”他说。
这点我不理解。我不做声,惊讶地注视着他。
“夫人,”他说,“您也不相信我是一个多么保守、古板又忠于规则的人。也许我们,作家是真正的守法者。市民阶层要更为大胆,是的,比通常人们所认为的都要具有革命精神。所以每个伟大革命的旗手都是误入歧途的市民阶层也绝非偶然。但是我们作家不能允许这种过分的反抗要求。我们是守护者。守护要比获得或者摧毁某种东西困难得多。我不允许人们去反抗业已存在于书中和人们心中的律法。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想去反抗、破坏旧的,建立新东西的世界里,我要警惕,我必须看护住没有明文写下的规矩,那是人类世界深层的秩序与和谐的终极意义。我生活在被偷猎者包围的环境中,我是森林的守望者。我身处危险的境况之中……新的世界!”他说,带着失望和痛苦的不屑口吻,我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就好像人类也变得焕然一新一样!”
“就因为这个,您不允许彼得娶阿尔多佐·尤迪特?”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不允许,彼得属于市民阶层。一个很可贵的市民阶层的绅士……这样的人已经很稀有了。他是一种文化的看守者,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一次他开玩笑说,我对他而言是一个目击证人……我也以诙谐的口吻回答他,也许初次听起来不是那么认真,出于商业价值的目的,我要看护住他,因此我要拯救他,也就是读者。我现在考虑的当然不是我作品的发行量问题,而是关注在为数不多的几个灵魂中尚存的、属于我的世界的责任感。我是为他们而写作的……否则我的工作没有任何意义。彼得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位。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们这里没有,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没有……其他的我毫无兴趣。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确切地说也不是这个理由。我只是让他警惕这个女人,因为我爱他。我不愿意向感情投降……但是这种感情、友情,比爱情要细腻和复杂得多。这是最强烈的人类情感……真正的无价之宝。这点女人并不懂。”
“您为什么要让彼得警惕这个女人?”我坚持地问道。我专心地聆听他说的每个词,同时也感觉到,他在回避直接的答复,而谈论其他的问题。
“因为我不喜欢感情用事的英雄。”他终于无可奈何地顺从地说道,就像一个人不得不说出真话而变得心平气和,“首先,我喜欢看到生活中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我不仅仅用阶级的差别提醒他。女人们成长很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补上几个世纪的缺失……我不怀疑,这个女人在彼得的身边会以闪电速度补上这些课程,她完全可以表现出那种规范和完美的举止,就像昨天晚上在那个贵族的宅邸里,您和我一样……通常情况下,在品位和举止方面,女人要远远超出同阶层的男人。尽管如此,彼得仍然会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从早到晚都是英雄,因为他承担了与他的世界作对的责任,而且是非常人道的,在上帝和世界面前绝对合法,但也一直处于他必须承担责任的局面中……但是这里面还包含其他的东西,这个女人永远不会谅解彼得属于市民阶层。”
“我想不是这样的。”我犹豫不决地说。
“我确定如此,”他严肃地说,“但所有这一切都不能决定事物本身,起决定作用的是一段感情的命运。这段感情对彼得意味着什么?是哪种欲望,哪种激情……我无从知晓。但是我历经了这场地震中最危险的时刻。人的灵魂中的所有东西都在动摇:他所属的阶级、那些维系着他人生以及生活方式的基础。这种生活方式不仅仅是私人事件。如果这样一个保护和传达一种文化全部意义的人崩溃了,不只是他被毁灭了,和他一起消亡的还有值得存在于世界的一部分……我对那个女人看得很清楚。问题不是她来自不同的阶级,如果来自不同阶级的后代能在激情的漩涡中融合在一起,对世界而言也许是最幸运的事情……不,在那个女人的个体中我强烈地感到某些东西,这使我无法平静,让我不敢交出彼得。某种野性的意愿,野蛮的力量,您没有感觉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