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38/45页)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想到。在那些日子里,特别是上午那段交谈后的几个小时里,我的心灵处于一种特别的状态,就像我不断地移动在一个充满生命危险的监狱和医院之间的外部区域,就像我处于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命的规则与那些沙龙或者市中心的宅邸里的截然不同。我去拉扎尔家,就像一个人面对一生中的特殊时刻,去急诊室或者警察局一样……只是,当我按大门的门铃时,双手的颤抖提醒我,我正行走在一条非同寻常,也许是完全不正确的道路上。
他来开门,一言不发地亲吻了我的手,并且把我领到一个大房间里。
他住在多瑙河边一座新落成建筑的五层,这座建筑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舒适又摩登。只是公寓的内部装饰过时、老式、土气,我环视四周,深感惊讶。
我拘谨又紧张,但同时开始观察室内装饰的细节。人有的时候非常奇怪,你知道,即使被送去绞刑,我也能感受到某种局部细节,比如一只鸟儿停落在树上或者宣读死亡判决书的检察官下巴上的粉刺……所以,这就是他的家。我以为自己按错了门铃。私下说,我很久以前已经在内心深处揣测拉扎尔的家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也许我期待发现印度式家具,某种北美印第安人的活动棚屋,拥有很多书籍、漂亮女人和伙伴的战利品,比如从敌人头上割下来的带发头皮,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的东西。只有规则的、带白色金属钉饰的上个世纪樱桃木家具,那种乡下大厅里用来接待客人的家具,你知道,那种摆明不舒服,诗琴形状靠背的椅子。玻璃柜里摆满了各种小市民的杂乱物件,比如玛丽安巴德[21]玻璃杯,霍利奇[22]瓷器……这个会客厅就像一个中等收入,从外地搬到首都的律师的起居室,家具是女主人的嫁妆,目前他们还没有办法置换新的……但是在这里我没有看到任何出自女人之手的痕迹,据我所知,拉扎尔是非常富有的。
他并没有把我带到当年他接见阿尔多佐·尤迪特的那个“有很多书”的房间里。他对待我很客气,又带着些窘迫的殷勤,就像医生第一次出诊时对待病人的态度。他让我坐下,当然没有招待任何东西。他始终保持着细心、谨慎的态度,就像已经经历很多这样的情况,所有这类谈话根本是无望的,就像医生知道无药可救,但面对病人时还是倾听他们的主诉,频频点头,可能的情况下开些药粉或者糖浆……他知道什么?只知道,感情问题无法给出任何忠告,我也隐约猜到这点。当我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时,我感到惆怅,就好像这条路是完全无用的。根本没有“忠告”对人生有用。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全部。
“您发现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没有任何过渡。
“是的。”我说,因为对这个人无需过多的解释。
“现在安心了?”
“还不能这样说,我正是来请教您这之后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平静地说,“也许,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如果您还记得,我曾经对您说过,最好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伤口已经逐渐愈合,就像医生所说的,结痂了,现在被碰触,又撕裂开来。”
他使用了这样一种医生的比喻。我也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位医生的诊室里,或者更确切地说处于医生诊所里。你知道,这里一点也不“文学”,没有任何东西与人们想象的一个著名作家的住宅相似……这里的一切都是市民阶层所使用的东西,或者说是平民阶层的,整齐、朴素。他抓住了我的目光——与他面对面我总是感到不自在,因为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让人感觉到,所有的事情和所有在他面前做的错事有朝一日将会成为他的“猎物”,被他写上几笔……他平静地说道:“我需要一种市民阶层的秩序。人们的内心恰恰是非常爱冒险的,对外最好如同一位邮局总顾问一样生活。维持秩序是生命的需求,否则我无法安心……”
他没有解释使他无法安心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是所有的一切,也许是整个人生……也许是外部世界以及紫色缎带飘荡的隐秘世界。
“我必须发誓,”我说,“我不对我的丈夫说起任何事。”
“是的,”他说,“反正他也一样会知道。”
“从谁那里知道?”
“从您那里。对于这些事情是无法保持沉默的,人并不是只靠嘴巴保持缄默或者说起某件事,还可以用心灵感受。您的丈夫很快会知道一切的。”